於是一大一小禽獸,坐在車裡各自悶著頭,下起了盲棋。
“起東五南九置子!”
“東五南十二置子。”
開局平淡無奇,師生二人各自報座標,漸漸的,南山咬著指頭皺起眉,棋路漸漸拘緊起來。從棋風來看,她這位老師沉著穩定,卻讓對方察覺到不小的壓力,且耐力極好,野心又大,恐怕落第一顆子時便是抱了全勝的信念。
相比之下,南山的路子則有些匪氣,卻又是十分的頑強。
下棋是瞭解對方性格的一種很好途徑,裴渠看著似一座推不動的山,心性沉澱多年,但骨子裡的熱血還在,出鞘了仍會是一把光亮利劍;南山則像是剛剛學成的小輩,浮躁但的確鋒利,哪怕與前輩交鋒落得一身傷,也會廝殺到底。
南山看出了裴渠一潭死水下的不甘心,裴渠則看出了她強烈的求勝甚至是求生的念頭。
身為一個媒官,並不需要這樣強烈的信念,她又是為何會養就了這樣的性子呢?
裴渠緩緩睜開眼,南山則暗吐一口氣,腦海中那盤棋已是越鋪越大。她段數上是不如裴渠的,儘管已費了老大的勁,奮力地想要扳回來,卻始終差了一氣,真是憋悶得要吐血。
裴渠說了最後一個座標,及時收了手,緩緩拿起手邊書卷甚至敲了一下南山的腦袋:“為師這九年沒事做天天釘在棋盤前,你比不了的,輸就輸了吧,為師不會笑你。”
南山捱了一敲,將腦子裡的棋盤默默記下,暗道:還沒輸明白呢,改日再見分曉!
“你戾氣太重,且太過輕速,連逢危須棄的道理也不明白,還得好好提升。”裴渠有板有眼地說著,最後又添了一句:“二十歲不成國手,終生無望。為師是不行了,你才十幾歲,還有機會。”
“幹甚麼要奔著國手去學,我學棋只是聊以消遣。”
“你學棋的老師是誰?”
“是個大手!王……”
“好了,為師知道了。”裴渠只聽了姓氏便打斷了她,這個傢伙是有名的棋待詔,人稱王待詔,舉國上下就那麼幾個大手,王待詔算一個。
又是個討厭的老頭子,裴渠小時候還給他教訓過。
那時裴渠學棋還沒多久,而王待詔也還沒到舉國知名的境界。小屁孩無理手屠了大龍,氣得王待詔追著他跑到曲江,拎起來打了屁股,就差沒被丟進綿綿江水裡。
之後裴渠就再也不同他說話了。
南山自然不知道老師身上還有這等往事,比如被打得嚎啕大哭求饒說“不要丟不要丟,學生錯了學生不會水性”……
專門找裴渠弱點的徐妙文都沒抓到把柄的事,南山就更無知道的可能了。
師生二人後來又下了幾局盲棋,但都下到兩百多手便不了了之。盲棋令人上癮卻又極耗心神,裴渠偏是個頗有節制的人,便不許她再提下棋的事。
這一路拋卻棋局廝殺部分,都還過得比較愉快。臨分別前,南山道:“老師明日便要去萬年縣做事了?”
“是。”
“縣廨瑣務繁重,老師恐怕要忙得脫不開身。明日起,學生也得繼續四處替娘子們說親,恐怕要忙很久才能與老師再見面了。”她深深一伏:“老師多保重!”
裴渠穩穩坐著,搭在膝上的手輕輕抬了抬,又悄無聲息地放了下去:“恩,保重。”
徒兒啊,你大概不知道為師也要與你一樣,得在萬年縣四處跑罷?
老師如今不怎麼認路,你給人說親時順便帶一帶?
☆、【一七】毒眼婦
南山縱然感官超群,但也沒有聽心的本事。因此她並不知面前這位表裡不一界的楷模心裡在嘀咕些什麼,她只抬首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背上包袱下了車,徑直往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