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輕輕搭在小几上,觸到小几上油紙包,由覺溫熱,想到剛才那一番光景,竟是抑制不住砰然心跳。
少年額頭垂墜的汗珠,在寒風中彷彿帶著絲絲縷縷的熱氣,眸光卻璀璨晶亮,令謝橋不由想起了夜空中的星子,灼灼然,瀉出一腔少年的情意,那樣直白的不容忽視,倒是勾的自己一時感動起來,抬手用絹帕為他輕輕試去臉上細密的汗珠,卻被他一把握住。
才頓時想起,這是在城外的官道上,不說四周家下僕人,便是讓過往的行人瞧了去,也甚為不妥,只輕輕抽出手,吶吶說了句異常俗氣的話:來日方長,君當珍重。
即便如此俗氣的話,當時他狂喜的笑容,也瞬間燦爛起來,竟讓謝橋恍惚覺得天上此時初生的朝陽也暗淡了下去。手撐著額頭,謝橋不禁搖頭低笑,自己果真還是萬丈紅塵中的小女子啊。
巧月取出粉彩纏枝小盞,倒了一盞熱茶遞到她手裡,輕聲道:
“難為二爺這番心意,姑娘當放在心裡才是”
說著伸手剝了幾個栗子放在小几上的蓮瓣小蝶中:
“一大早,難為二爺那裡弄來的這個”
謝橋倒是破天荒的沒說話,巧月一旁打量姑娘的顏色,只覺比起素日淡淡的模樣,竟有明顯不同,便知這一趟二爺的心思倒是沒白費,終是讓姑娘記在了心裡,眼瞅著謝橋臉上露出倦意,打量她昨夜必沒睡,便抬手把榻上的團花軟枕,向後放好,扶著她側躺下,拿出錦被搭在她身上。
謝橋真是有些累了,不一會兒工夫就睡了過去,巧月怕她冷,把地上小燻爐裡的銀絲碳撥了撥,挪移到榻前,自己坐在小杌子上,俯在榻沿上,一時卻也睡不著。
心裡頭惦念著老太太的囑託,原先不過提了一提,也不知有什麼變數,如今姑娘遠行,把自己給了姑娘服侍,巧月便知道,從今後,自己的主子便是姑娘了,以前倒是不曾想,自己能有今日的造化,還時常憂慮,老太太一旦有個好歹,恐自己也落不到好去,如今跳了出來,當感念老太太的恩典,更要處處為姑娘打點妥帖。
想到此,嘴角不禁揚起一個輕鬆的笑容,抬起手撥開車窗的一角,向外望了望,一片平原闊野,倒彷彿是另一番天地了。
再說秦思明怎麼趕的這樣湊巧,原是這幾日一直在太子宮裡商量著南邊防春汛堤壩的事情。眼瞅著就開春了,去歲雖說險險過了春訊,堤壩海防卻修築的並不盡人意。
一個是這幾年連著災澇不斷,皇上免了江南幾年的稅負,江南又是國庫稅銀的主要來源,故此近年國庫並不充盈。
二一個,戶部發出修建堤壩防汛的銀子,經過貪官汙吏層層盤剝,到了地方上,不過杯水車薪,遠遠解不了渴,皇上雖有心整肅,然弊政已久,一時半會卻也難除,只得先讓太子商量出些防患之策上報。
因此這幾日,秦思明不到三更是回不了府的,謝寶樹遣人送信過去,正好撲空,只得交代了大丫頭入畫,入畫是秦思明跟前的人,自是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思,知道三姑娘這一去,說不得一年兩年也是它,遂急的不行。
偷偷出了二門,尋了個妥帖的小廝,叮囑讓在宮外候著,二爺一出來,就把信兒告訴他。說來也湊巧,偏今兒秦思明出來的比常日更晚,天將矇矇亮,小廝才見著二爺的影子,忙過去回話。
秦思明一聽,二話沒說翻身上馬飛馳而去,路過長街口的小杜栗子家,見剛生著火,忽然記得謝橋向來喜歡吃這個,往常每每和寶樹路過,總是給她捎回去一包,便催命似地買了一包,怕冷了便揣在懷裡,因一路上生怕趕不及,竟是沒覺出燙。
直到謝橋一行車馬漸漸消失在官道上,才覺得胸前隱隱有些灼痛,也不理會,隻手裡緊緊攥著謝橋的那方半舊絹帕,嘴角牽起,呵呵傻笑。
謝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