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墨黑的狐裘隨著她劇烈地顫抖簌簌作響,她面色青鐵,嘶聲喊叫:“愛情。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情。難道這世上除了愛情便再沒有旁的重要了麼?親人呢?責任呢?她可曾替她的兄長想過?可曾替她的家族想過?藺謙哪裡配不上她?這樣千挑萬選的駙馬她不愛,偏要跟個賤民暗生情孽,她便不怕為天下人恥笑麼?”
“您莫再說了罷。”姬雍淡淡嘆息,“阿宓已不在了,您又何必,再挖出舊傷來讓他難堪。”
周遭驟然寂靜,襯出樹影下簌簌輕顫,尤其驚心。
墨鸞尋聲望去,看見那立在樹下的男人模糊的身影,他將自己整個籠在陰影中,唯有目光清澈,點點滴滴,落在那玉碑深刻的名姓上。
那便是……
她忽然害怕起來。不知為何,那詭秘情勢令她幾欲窒息,轉身想逃。
然而,她卻撞上一堵脆弱的牆。
她看見了藺姜。
他呆愣愣地站在她身後,俊朗的臉上沒有表情,眼中空蕩蕩的,全是碎片。
她不可抑制地驚呼,他卻像個木雕童子,毫無生息。
“摯奴,去,拜見你母親,再來,認過你阿妹。”太后終於回覆往昔沉靜,冷冷開口。
墨鸞在心底哀叫一聲。
藺姜微微哆嗦了一下,卻將目光盡數給了那立在樹影下的人。“阿爺……阿爺!”他什麼也沒問,只喚了兩聲,急促而懇切。
但卻一片沉寂。沒有人應他。
他眸色一虛,收回來,緩緩地,看向了墨鸞。他的唇抖了兩抖,廢足了氣力,才低低地喚道:“阿鸞……”他忽然似想抱住她。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墨鸞躲開了他。
藺姜肩頭一震,僵了下來。他眼光閃爍不定,逐漸凝聚,化作了嘲弄。
那顏色刺的墨鸞揪心疼痛。“哥……”她輕顫著向他伸出手去,試圖安撫。
他卻猛揮手開啟她。一剎那的冰冷,哂笑竟似怨恨。他轉身跑得飛快,宛若茫茫雪野中逃泣的孤獸。
“哥!”不能自抑,墨鸞哭喊出聲來,下意識想追去,卻無力跌跪在地。
一地殘紅,漫天都是坍塌的悲鳴。
那之後,她再不能見父親。她不知太后將父親弄去了哪裡。她只感到蒼白的無助,兩手空空。
藺姜執意往西北涼州從軍戍邊。太后與藺謙,都沒有攔他。右禁軍將軍之職順理成章落在白弈的堂弟白崇儉身上。
臨行時,他終於來與墨鸞告別。
他取出那隻碧玉簪,斷碎玉簪早已用雕鏤金箔鑲好,別有精緻。“阿孃留下的,你好好戴著。”他將簪子插在她髻上,萬般惆悵,“你再喊我一聲哥罷。”
“哥……”墨鸞低下頭去,不願臨別還要給他看見淚顏。
“讓善博帶你離開這兒罷。將你的心裡話都告訴他,我不信他忍心不顧。”藺姜嘆息,“我真弄不懂你們。”
墨鸞聞之不禁啞然苦笑。便是她自己也不能懂得,這究竟,都是為得什麼?
正值三九,神都連降三日夜大雪,欽天監奏為瑞雪之吉。但上至皇帝下至群臣,每一人都心知肚明。天寒地凍,中南溼冷愈加難耐,賑災的冬糧卻依然徵不動,地方上紛紛有奏報來,災民鬧事,民變不斷。國難天災,又有何吉可言。
齊王李元愔當日於那胡姬酒肆驚嚇中應承借糧,回了齊王府便翻臉不認,稱病閉門,高掛謝客。李裕恨得牙癢,也是無計可施。
李裕變賣了魏王府上的駿馬、金器,王妃胡海瀾將孃家陪嫁的一支金翠屏也捐了出來,向神都富商尋價,明言所得錢財用以換購賑災糧,不願借糧者可與魏王府“賣糧賑災”,如此高調散盡家資救民於水火的義舉,一時廣傳為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