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封面,原來是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窗外起風了,樹葉沙沙響。
這時Tristesse響起來,鈴聲不再是魯賓斯坦演奏的版本,而是雲風前幾天新換的。那天晚上雲風在指導她如何追雪飛,如何使用肉體攻略之後拉著她下樓合奏Tristesse,雲風彈左手,她彈右手。雲風彈著琴,偶爾扭頭看看她,他們眼神相遇的瞬間是那麼默契,她驚訝地發現他們之間的交流完全不需要語言,而她和雪飛卻正好相反,他們之間說得越多,誤會就越深,心離得更遠。
夢雪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是雲風。她深呼吸了兩下讓自己的情緒鎮定下來按了接聽,Hi,你們還沒睡?嗯。雲風答應了一聲,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彷彿他不是在十公里外的香山腳下,而是在地球的另一端。她把手機緊貼在耳朵上,她聽到翻書聲。早點兒睡吧。七號早上十點你們過來送純子去機場。雲風的聲音很柔軟。嗯。對了,你忘帶換洗衣服了,明天我給你送過去吧,還有蜂蜜和香蕉。半分鐘之後雲風平靜的說,需要的話我在這邊兒買吧。他停頓了一下,就三天,很快回去了。嗯,那你……你們也早點兒睡吧。雲風沒吭聲卻沒掛電話,夢雪聽著話筒裡雲風均勻的呼吸聲感覺他就躺在自己的身邊,把手機夾在耳邊翻開《精神現象學》強迫自己一字一字地讀著:
力和知性:現象和超感官世界。在感性確定性的辯證過程中,意識發現聽、看等感覺消失了,並且在知覺階段中它達到了一些觀念,但這些觀念最初被它概括為無條件的共相。這個無條件的共相,如果被當作靜止的單純的本質看來,本身不是別的,只是自為存在的極端那一面;因為與它相對立的,正是非存在。但是如果那無條件的共相與非存在相聯絡,那它自身就會成為非本質的,而意識便不能從知覺的幻覺中解脫出來,但是這種共相證明了它自己是曾經從有條件的自為存在中解脫出來,並返回到它自身的東西。
你知不知道?雲風忽然問。什麼?夢雪把書扣在胸前。你哭的時候很難看。雲風聲音低沉,快去睡吧!有事兒給我電話!Night!雲風說完就掛了電話。她這才發覺不知何時眼淚順著眼角靜靜的流下來。窗外起風了,樹葉沙沙響。
第二天雪飛扶著她的頭靠到他的肩膀上時,他們正坐在藝術系漆黑的小電影廳裡看《穿過黑暗的玻璃》。他們靜靜的坐在螢幕前,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座孤島上的四個陌生人的喜怒哀樂。臉上一會兒閃過幾道光亮,一會兒又黯淡下來。空曠的屋子裡充滿絮絮叨叨急急切切的對白。然而,歇斯底里般的傾訴卻無法緩解他們之間永恆的孤寂感。大提琴嗚咽的聲音裡帶來一陣徹骨的寒冷,她靠在他的肩上透過窗簾的一道縫望著窗外,她看到夢幻湖邊盛開著一片火紅的三色堇,潔白的花瓣兒,金黃的花蕊,火紅的花心。一陣微風吹過,潔白的花瓣兒上一隻只火紅的蝴蝶在溫暖的陽光下翩翩起舞。
蒼白無力的語言停止之處音樂緩緩開始。伴隨著孤獨的心靈痛苦的掙扎,大提琴無伴奏組曲Sarabande悠悠響起,悲愴悽美,如泣如訴。她靠在雪飛的肩上低著頭伴著大提琴的旋律用手指在他的牛仔褲上慢慢寫著字,然後又在那些字上描啊描,像是在雕刻什麼。他沒問她寫的是什麼,面無表情的望著螢幕右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大提琴嗚咽的聲音裡帶來一陣徹骨的寒冷,窗外起風了,樹葉沙沙響。她知道,春天已經過去了。
雲風關上投影儀,拉開窗簾,走過來拉著夢雪的手,“該回家吃飯了。”
“下雪了。”夢雪望著窗外。
“嗯。”雲風沒看窗外,看看她點了下頭拉著她走出小電影廳。
嗯。那天雲風也是這樣簡單答應了一聲然後看看她點了下頭。那是在分別三天之後,送走純子,他們回到家。你拉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