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衍,怎麼會死?
那樣不肯服輸的人,怎麼會死在他前頭?
餘光瞥向滿心滿眼都是池蘅的女兒,沈大將軍若有所思。
池衍一去,二子盡喪,如今池家子嗣凋敝,若有選擇,他真不願池蘅再上戰場。戰場是殘酷的地方,倘真池蘅再出個好歹,婉婉可還活得下去?
他內心掙扎,卻不願做那武斷的長輩,總要問過池蘅的意思。
只是,以他對池蘅的瞭解,此子必定會繼承先人之志,延續池家將門的輝煌。
天色逐漸黯淡下來。
離去者眾。
池家死了人,一片冷清,下人皆著喪服,滿目冷白,又有大雪覆蓋盛京城,淒涼中更顯淒涼。
池夫人再次哭暈過去。
池蘅一日未食,規規矩矩跪在蒲團為父兄守靈。
清和不言不語陪著她,火光映照兩人沉默的側臉,乍看起來,竟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悲愴。
管家垂首上前,低聲道:「公子,李姑娘來了。」
李如啄是池英生前當心肝疼的姑娘,為追求她,池大公子沒少向『幼弟』討教哄女人歡心的法子,也不知到頭來有沒有追到手。
李姑娘一路趕來都沒哭,見到池英的靈位,眼淚像是開了閘,怎麼都止不住。
她怔在門前,被池蘅恭恭敬敬請進來。
「我來……我來為他上炷香。」她聲音顫抖瀕臨破碎,池蘅愛屋及烏,心裡一直拿她當未來嫂嫂敬重,她親自將香雙手獻上。
李如啄依照順序,先為大將軍上香,而後才輪到池大公子、池二公子。
她盯著池英靈位良久,嘴裡無聲言語,即使聽不到,單看那口型,也知是在喊「玉郎」二字。
玉郎,即為女子對心上人的愛稱。
大哥總苦惱不得李姑娘心,若他曉得李姑娘肯喊他一聲「玉郎」,不知會有多高興,怕是要高興地跳起來。
池蘅眼眶發熱,礙於男子身份不好直言,她朝清和遞去眼色,清和拉著李姑娘的手柔聲勸慰。
許是忍得夠久,李姑娘不管拉著她手的是誰,哀聲哭出來。
哭也是小聲壓抑的哭。
哭得池蘅都想跟著嚎啕大哭。
深夜。
所有人沉入夢鄉之際。
池蘅封閉靈堂,再次掀開三口棺材。
她師從蘇戒,蘇戒是何等妙人,一雙手堪稱點睛手,往往化腐朽為神奇,最擅以假亂真。
事關父兄,不弄清楚,她死都不能瞑目!
靈堂燭火幽幽,清和執掌明燈為她照明。
兩人都是出了名的膽大心細,棺材蓋小心啟開,池蘅半個身子快要探進去:「姐姐,燭火再近些。」
清和依言而行。
燭火近了,照得四下通明,池蘅恨不能拿出畢生的本事和專注,視線一寸寸滑過『池大將軍』的臉。
看夠了,看出端倪,她不敢聲張。
挨個看過,也不知看了多久,池蘅眼睛痠疼發脹。
謹慎起見清和沒問她看出了什麼。
靈堂寂靜,偶有燭火爆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動靜不大,在這無閒雜人等的靈堂平添兩分陰沉。
池蘅一夜守到天明。
清和沒她那樣的好精力,熬到後半夜撐不住睡倒在她懷裡。
一夜枯坐,一夜反思,足夠池蘅靜下心來想明白很多事,她驀地想到阿孃,想事發至今阿孃的反常。
人死了,突逢變故,反常或許才正常。
但阿孃哪是尋常的女子?她可是敢同時臭罵運朝兩位大將軍的奇女子。
三口棺材,三張精妙絕倫的假面。
如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