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年紀的來賓也已經喝得醉意醺然,情不自禁地跳著年輕時的舞步,跟著鄉土爵士樂搖搖擺擺,看上去似乎更加不堪入目。我正邁步走向落地窗,想要呼吸幾口新鮮空氣,一隻手突然握住了我的胳膊。那是尼克的母親莫琳,她睜著一雙炯炯有神的黑色大眼睛,一張面孔長得頗有幾分神似獅子狗,流露出熱切的神色。莫琳一邊把一堆山羊乳酪和餅乾塞進嘴裡,一邊開口說道:“要與一個人定下終身可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很高興你們兩個人要結為夫妻,真是讓人欽佩啊,不過,我的孩子,你終究會遇上變卦的日子,到時候你會後悔跟人步入了圍城。不過話說回來,要是你後悔的時間不過區區幾天,而不是後悔上好幾個月,那還不算是糟糕的時刻呢。”我當時的神情一定顯得萬分驚訝(當時我心裡也確實萬分驚訝),因為莫琳連忙改了口:“但你們也會有美好的時光,我知道你們兩個人一定會有許多美好的時光,說來說去……親愛的,原諒我之前說的那些話吧,我只是一個離了婚、糊里糊塗又上了年紀的女人,哦,天哪,我覺得我喝多了。”說完她向我道了個別,一溜煙消失在一大堆失望的夫妻中間。
“你不應該來這裡。”比爾·鄧恩突然劈頭蓋臉地冒出了一句話,而且他是衝著我說的,“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你不許到這裡來。”
“我是艾米呀。”我說著碰了碰他的手臂,彷彿這樣就可以讓他回過神來。比爾一直挺喜歡我,儘管他想不出什麼話來跟我搭腔,但我可以斷定他喜歡我,畢竟他凝視著我的神情好似在凝視一隻世間罕見的珍禽。此刻他正皺著眉頭用胸口向我撞過來,活像是一個擺出架勢準備打架的年輕水手。在距離我們幾英尺遠的地方,瑪戈放下了手中的吃食,正準備靜悄悄地走向我們,彷彿她正想要捉住一隻蒼蠅。
“你為什麼在我們的房子裡?”比爾·鄧恩的嘴扮出了一副怪相,“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小姐。”
“尼克?”瑪戈對著身後叫了一聲,聲音不算太響,但卻頗為急迫。
“知道啦。”尼克說著突然現了身,“嘿,爸爸,這是我的妻子艾米,還記得艾米嗎?我們搬回來了,這樣就可以經常見到你,這是我們的新家。”
尼克的眼睛瞪著我——就是我非要堅持邀請他的父親來參加聚會。
“尼克,我是說,她不屬於這裡,但是小賤人認為她可以為所欲為。”比爾·鄧恩伸出了食指,指指點點地戳向我的面孔,整個聚會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有幾個男人小心翼翼地從另一間屋子慢步過來,蓄勢待發的雙手不時抽動一下。
莫琳適時衝了出來,用胳膊攔住了她的前夫——她還真是隨機應變,“她當然屬於這裡,比爾,這是她的家,她是你兒子的妻子,還記得嗎?”
“我要她滾出這裡,你明白嗎,莫琳?”他甩脫了她的手,又邁步走向我,“傻乎乎的賤人,沒頭腦的賤人。”我不清楚他嘴裡的“賤人”指的是我還是莫琳,但接著他便望著我抿緊了嘴唇,“她不屬於這裡。”
“那我離開好了。”我說著轉身出門,走進了雨中。“這是老年痴呆症患者的胡言亂語。”我這麼想著,千方百計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我繞著小區走了一圈,等待著尼克現身領我回到我們的新家,一滴滴雨水輕柔地落在我的身上,漸漸將我淋溼。我一心相信尼克會出門追我,可當我向新家轉過身時,卻只看見一扇緊閉的大門。
'1'瑪格麗特·米德(1901~1978):美國人類學家,其著作有《薩摩亞人的成年》及《三個原始部落的性別與氣質》。——譯者注
'2'鞋類在同一尺碼下有不同寬度,比如“特窄”、“窄”、“正常中等寬度”、“寬”、“特寬”。——譯者注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四日
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