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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嘮叨幾句。我得事先請求好心的讀者原諒,如若我把他的俯就之意用得不當的話。

那是個深秋陰雨的日子。到達驛站之後,我得轉路回戈琉辛諾村了,我僱了一輛馬車,沿著小路回家。雖然我生性文靜,但重睹度過我美好年華的那些地方的急不可耐的心情如此強烈地控制著我,以至我時不時地催促車伕,時而答應賞他酒錢,時而又威脅要狠狠揍他,我順手給他背脊上捅了兩三下,很靈驗,那效果比掏出和解開錢包還來得更快當。這個,我得承認,敲了他兩三下,在我生平是第一遭,因為車伕這幫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特別對勁。車伕趕著三套馬車,但我覺得,他是在按車伕的老章程辦事,揮舞鞭子,拉緊韁繩,確乎在規勸他的馬兒。終於,戈琉辛諾村的灌木林遙遙在望。過了十分鐘,馬車駛進庭院。我的心跳得厲害,心情說不出的激動,環顧四周,不見戈琉辛諾已經八年啦!一株株白樺,我親眼看見將它們栽在籬笆旁,如今已經長大,枝葉繁茂,直指藍天。庭院裡,舊時曾砌了三個方方正正的花壇,其間是一條鋪沙的甬道,而今業已變成未加修刈的草地,上面一頭黑色的母牛在吃草。我的車子在臺階前停下。侍僕跑去開門,但門閂已經上鎖。百葉窗已經開啟,房子似乎還有人居住,一個女人從僕人的廂房內走出來,問我找誰。當她得知老爺本人回來了,便再跑了回房。接著,一群群僕役將我團團圍住。我打從內心深處被感動了,眼見得一張張面熟的和陌生的面孔,我便跟他們一一友好地親吻。少年時我的淘氣鬼如今已成了當家人,而坐在地板上以供驅使的小丫頭而今已成了生兒育女的主婦。男子漢都哭了。對娘們說話,我毫不客氣:〃你可老了呀!〃得到深情的回答:〃而您呢,老爺?您可變醜了呀!〃他們把我帶到後庭的臺階,我的奶媽迎面竄來,一把抱住我,又哭又號,好似我成了歷盡艱辛的奧德修斯了。有人跑去給澡堂生火。廚子,由於無所事事,業已長了一大把鬍子,自告奮勇給我張羅午飯,或曰晚餐——因為天色已黑。當即給我打掃房間,那間房子裡原先住著奶媽跟我先母的丫鬟。我發覺自己已經棲身於舒舒服服的祖傳安樂窩裡了,二十三年前我正在這間房子裡呱呱落地。

將近有三個禮拜,我在忙忙碌碌中打發過去。我結交陪審員、貴族首席代表以及省裡各色官員人等。最終我接受了遺產並接管祖傳的這個田莊。我安定下來,但很快一種無所事事的煩悶開始折磨我。其時我還沒有結識善良的、可敬的鄰居××。管理田莊的事務我全不在行。被我指定為掌管鑰匙的全家總管的我的乳母所說的故事,總計由十五個家庭掌故構成,對於我本應妙趣橫生,但一經她的嘴巴說出來,就永遠單調乏味之至了。因此,對我來說,她本人就成了另一部《最新尺牘大全》,其中,我知道在哪一頁上可以找到哪一行。那本名副其實的《尺牘大全》我在倉庫裡一堆破爛中間找到了,它那樣子顯得很狼狽。我把它拿出來重見天日並且動手鑽研它,但庫爾岡諾夫對我已經喪失了昔日的魅力,我再讀了一遍,從此不再翻閱。

在這極端狹隘的境界裡,我產生了一個想法,何不自己動手也來試試寫點什麼呢?偏愛我的讀者已經獲悉,我讀書是花了叮噹響的銀錢的,而我也沒有機會獲取那一失手就溜走的東西,痴長到一十六歲還跟奴僕的孩子玩耍,隨後,又從一個省遷移到另一個省,從一家住宅搬進另一家住宅,跟猶太人和店小二消磨時光,在破損不堪的臺子上打彈子球,在泥濘的道上開步走。

再說,當個作家,我覺得是如此困難,對我輩如此不可企及,以至提起筆來就嚇壞了自己。當我想跟一名作家會見的火熱的願望也無從實現的時候,我有什麼奢望擠進作家的行列呢?但是,這使我回憶起一件事,我要把它說出來,用以證實我對祖國文學一貫的愛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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