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們拆連環拆上癮來了,湊在一起爭論這一扣該往上還是往下解。
暖風吹來,樹影斑駁。
如意四下打量,見有貓咪翹著尾巴自護欄上走過,那尾巴尖兒上一簇白毛晃得有趣。她眼睛不覺就又一亮,那貓下意識一抖,回頭對上如意的目光,寒毛就從脖子豎到尾巴尖兒。如意抬起一隻手,邊爬著就站起身跑去摘那尾巴尖兒。那黑貓嗷嗚一叫,跳著後退了一步。
……
待乳母們稍稍從連環上回過神來,便已不見了她們四公主。
如意一路追著那隻貓咪。
她盡其所學的跋涉著,又跑又摔又爬的,遇著臺階便手腳並用的當小山來翻,雖弄得滿身泥塵,興致卻不稍減。那貓咪初時還怕她,到後來察覺到這小姑娘也沒多厲害,便不怎麼將她放在心上了。
那貓的性子同嬰兒一樣難捉摸,明明已將如意甩開老遠了,卻又不時賤賤的跑回去招惹她一下。它一撩撥,如意便就又樂呵呵的繼續追過去。這一人一貓就這麼你逗我追,漸漸離內殿遠了。
辭秋殿裡草木繁盛,又多的是蜀葵、錦葵一類高且茂密的花叢。如意邊在花叢中穿行邊找她那隻貓。待她自蜀葵花牆間穿過去,便看到那黑貓高高的蹲坐在承露臺上。
這一日晌覺徐思驚夢連連。一時被海陵王逼迫著觀賞酷刑,一時又被李斛撕扯著頭髮強迫抬頭。一時又回到十四歲那年,金陵微雨時節牡丹花開,蕭守業對她說“我會護著你一生一世”。可那聲音灌入耳中,她聽見的分明是李斛的嘲諷,“這衣冠望族家的娘子,睡起來也沒什麼不同”……
醒來時徐思只覺得頭痛欲裂,冷汗浸透了衣衫。
天色還早,日光斜過南窗。外頭宮娥們似乎在為什麼事忙碌著,腳步匆匆。不多時有宮娥神色驚慌的進屋來,湊在徐思的乳母翟姑姑的耳邊說了些什麼。翟姑姑也跟著變了臉色,她回身檢視徐思醒來了沒有,卻正對上徐思望過來的目光。
徐思看得出來翟姑姑是想瞞著她。她精力不濟,也確實不想多問,便示意翟姑姑只管去,又吩咐,“把如意抱過來吧。”
——這會兒她只想看到女兒。
翟姑姑同那宮女俱都一顫,徐思見她們的神色,腦中便嗡的一響,不安的追問道,“……出什麼事了?”
辭秋殿裡的承露臺有兩丈高,幾與屋簷齊平。繞著承露臺有盤旋而上的臺階,卻不過才一尺來寬。
誰都不知道如意是怎麼攀爬上去的,但等徐思帶著宮人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扶著承露臺上立著的仙人柱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想去拽那蹲在盤子裡的黑貓垂下來的尾巴尖。
她本來就站不大穩,又是在狹小得幾乎不容轉身的高處,一抬頭,身子便往後一仰。
徐思驚悸不已,也不敢喚如意的名字,只不管不顧的排開蜀葵花牆,往承露臺下奔跑。
承露臺上那黑貓見了人,終於不肯再逗如意玩耍,便從仙人柱上往下一躍,踩著假山石鑽進了花木叢中。如意沒拽住那貓尾巴尖兒,便扶著柱子往假山上張望了一會兒——她只以為那貓又逗她,便蹲下來,想從承露臺上攀下去。
然而上來容易下去難,她笨拙的試了好幾個角度,都沒法再回到那臺階上。因把握不住平衡,身子就往下一斜,幾乎從柱子上翻落下去。她這才往柱子底下看了看,見竟然這麼高,就露出被驚到了的表情來。有些無措的張望起來。
徐思這才叫她的名字,“如意……”
如意看到了徐思,復又喜悅歡快起來,更急著要攀援下去。徐思心裡被火煎熬一般,忙喝止她,“別動,好孩子……別動,阿孃這就去救你。”
她匆忙排布人手——既要令人去承露臺上抱下如意,又得有人在下面接著,免得如意摔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