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疑沉默,他素來是凌冽的性子,直接問道:
「魯將軍,是覺得我們是叛國不忠之輩?」
魯有先道:「我知道是陛下對不住你們。
」這天下偌大,中原列國都是赤帝的諸侯王,在這之中的叛國,倒也很難說得清楚,於中原的眼中,只要不是叛逃到了突厥或者吐谷渾党項,反過來打我中原,便也不算。
「亂世之中,都有立場,我也沒有資格評斷你們。」
「身在其中,誰知道對錯呢?」
夜不疑點了點頭,告辭離去。
「陳國的蓴菜鱸魚正當時候,我們已遣人帶回來,到時候可以為將軍做一份將軍家鄉的菜色。」
「哈哈哈哈,好啊,我等著。」
魯有先目送他們離開,獨自站在李觀一給安排的院落之中,聽著風聲四起,他獨自站在那裡,兼瑟孤獨,只喝酒,不去吃肉。
飲酒數壇,臉上有醉意,閉著眼睛,似乎聽到了來自於故國的風聲,他忽是騎了性子,拔出長劍,自在這風中舞劍,劍招狂放霸道,自有三分豪邁。
最後一劍刺穿被勁氣攪亂的落葉,平平端在身前,收回來放在眼前,魯有先手掌輕輕拂過長劍劍身,看到上面自己的眸子,和鬢角的白髮。
他忽然想到了過去的事情。
年少時候的沉悶少年,從軍入伍,征討天下。
年輕時和鄰居家的姑娘成親,駐守一個一個城池,守護一地一地的百姓,他最喜歡的,就是脫去甲冑,只穿常服在自己駐守的城池裡去散心。
看著百姓生活的模樣,聽著太平安定之聲,只是可惜。
記憶中的故鄉故國已經逐漸模糊不輕了,如此刻所見大陳大勢已去,難以挽回。魯有先手掌撫摸著劍身。
識時務者為俊傑,天下風雲大變,自沒有什麼對,什麼錯。有審時度勢者也有堅持自己的。
若是這天下,皆是審時度勢的俊傑,豈不是太過於乏味?!
這天下大勢洶湧巨大,如同浪潮,而我不過只是一介螳螂擋車之輩,不自量力。那就不自量力罷!
「諸君,自去做那審時度勢的良才!」
魯有先抬起手中這把長劍,彷彿新鑄的劍鋒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天下防禦無敵的神將微微垂眸,似乎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候,看到自己成長起來時的祖國。
大陳啊,大陳。
有琴音笛聲,佛道儒墨各家,文化鼎盛,天下第一,兵戈之強,四方皆懼,百姓安居,即便是沿街叫賣的攤販也能談論詩詞。
大陳啊,這樣燦爛的名字,這樣恢弘的過去。這個名字的結局。
不該用陰謀鬼祟來作為結束!
將軍的鬢角終於還是見到了白髮,耳畔又聽到了年少時候的歌謠,他微微笑了笑,然後猛然用力,劍鋒如同撕扯開敵人的身軀一樣輕易撕扯開了他的咽喉。
一腔熱血,噴薄而出。
長劍染血,抵著地面,將軍扶著劍,這一次沒有跪下去。
攔突厥,抗應國,鎮江南,戰西域,平狼王,截斷姜素,以五萬軍力防禦抵抗秦武侯三十萬大軍兩個月時間,魯有先的一生到了最後。
最擅長防守的神將,最後一戰卻是開城投降。守城為國,開城為民。
是戰——
周柳營,夜不疑,周平虜,宮振永等大小四十餘將,皆臣於秦武侯,驍勇善戰,赫赫戰功,秦武侯知人善任,君臣相合,實則美事,以傳千里。
陳大將軍魯有先。 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