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正好回家,所以不知道。”
他難過地說:“知道又有什麼用?其實因為沒有辦暫住證被活活打死的何止是孫志剛一個人?只不過因為孫志剛是大學生,又正好被報道出來罷了。那沒被報道出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前幾年深圳暫住證查得最厲害的時候,裝人的‘豬籠車’半路起火,整整一車五六十個人都被活活燒死了,其中有一個人就是我老鄉,那年他才剛剛20歲,都白死了。”
我嘆了一口氣,離鄉背井,人人都有一本難唸的經,打工的路上,到底還有多少人生的磨難和歲月的風霜啊?
很快到了出租屋,果然,小小的房間內擠滿了一屋子的人,熱鬧非凡。我立刻認出一個頭發掉得看見頭皮的中年女人,她叫湯燕英,是我們車間的QC。其餘的我雖然叫不出名字,但上下班經常見面,都很面熟。湯燕英親熱地把我拉到她身旁:“楊海燕,我認識你,舞跳得很好。”
我很羞愧,女孩子們也趕忙給我擺上一套碗筷,男孩們和趙震打趣:“你們真快啊,楊海燕才進廠幾天啊?”
趙震趕緊宣告只是偶爾遇到我,我衝他感激地一笑。
聽說我們被查了暫住證,湯燕英憤憤不平地說:“真是吃飽了撐的!暫住證被查了一二十年了,治安越查越差。有這時間,去多抓幾個小偷也是好的。”
一個瘦弱的男孩接話道:“聽我一個做小偷的老鄉說,小偷就是警察的長工,抓了再放,放了再抓,在這一抓一放之中,長工們的鈔票就嘩啦啦地流進了警察局的大門。”
他旁邊一個年齡稍長的男人嘆息道:“做小買賣也是長工,不僅是警察局的長工,還是工商局、稅務局、城管的長工,我差點賠得連褲子都沒有了。我現在不給他們打工了,又回來給資本家打工了,辦暫住證的手續很麻煩。”
我對面一個看上去極精明的瘦高個子搶著說:“一點都不麻煩,深圳有很多照相館都能代辦暫住證,只要身份證影印件就可以了,一個星期就可以拿到。如果用別人的身份證真實資料,去辦也能辦。”
旁邊一個清秀的小女孩怯怯地問:“這樣的暫住證有用嗎?”
“瘦高個”笑笑:“暫住證絕對是真的,你說有沒有用?”
無論持何種態度,關於暫住證的問題,屋內幾乎所有的人都深惡痛疾。但一個穿著黑夾克的男孩卻笑嘻嘻地說:“你們這些人哪,怎麼不想想,政府只讓我們辦暫住證就可以在這個地方居住下來,才花那麼一點錢就在這兒住一年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一想到這我就每天紅光滿面,彷彿有使不完的勁兒呢。”
他這樣一說,剛才壓抑的氣氛立刻緩和下來。不知是誰拿出一串細細的、小小的鞭炮,在短暫的鞭炮聲中,我們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打工仔打工妹拉熱烈地圍在了年夜飯的飯桌邊。桌子是用幾張木板和凳子七拼八湊成的,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們推杯換盞的熱情。
吃過飯,屋內架起了一個麻將桌,男孩子們圍在一起打麻將,女孩們一邊嗑瓜子一邊說著閒話。屋內不知從哪裡淘來的舊電視裡在播放著央視的春晚,但很少有人看。人多的時候,我一向不太愛講話,只好無聊地看電視。晚會中偶爾也會講到農村,講到打工,但那樣的農村和打工,和真實的農村與打工相差很遠很遠,遠到彷彿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趙震沒有上麻將桌,看我孤單,不時抓一把花生或瓜子放到我面前,十分熱情周到。彷彿我是他帶回來的,就是他的責任一般。想到自己前來的目的並不單純,真感到受之有愧。
終於熬於11點,我再也忍不住了,字斟句酌地問他:“我以前有一個叫齊月升的同事,也是湖南人,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他毫不猶豫地說:“聽都沒聽說過,怎麼,你想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