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隱隱起伏的暗紅終於開始漸漸褪去。
嚴爭鳴嘆了口氣,好像筋疲力盡了似的低聲道:“過來,讓我看看。”
程潛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走到乾坤困龍鎖邊緣,行動如常,步履輕快,好像身上的大小傷口都是畫上去的。
他滿不在乎地揹負雙手,居高臨下地站在鎖仙台上掃了一眼周遭神色各異的大小修士,忽然眉尖一挑,露出經久沒有掛在臉上的不可一世,笑道:“不過一點小小的官司,說話間也就了了,你跑來幹什麼?”
嚴爭鳴盯著他慘白一片還裝模作樣的臉,內府中亂竄的心魔平息了些,理智一恢復,他頓時開始氣不打一處來。
嚴爭鳴狠狠地剜了程潛一眼,給了他一個“你給我等著”的眼神,轉過身去,將手中新換的三尺佩劍輕輕地往地上一磕,說道:“他欠了誰的錢,我還,殺了誰的人,我償命——現在哪位來討債,一同過來找我分說吧。”
縱然他是個罕見的劍修高手,這番大庭廣眾之下棒槌似的大言不慚還是將眾人都鎮住了。
好半晌,有點找不著北的莊南西才回過神來,率先開口道:“這……這位前輩是……”
嚴爭鳴道:“我姓嚴,扶搖派第四十八代掌門人。”
程潛沒料到他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了,吃了一驚:“師兄!”
嚴爭鳴背對著他擺了擺手,這一天遲早會來,扶搖派還能隱藏一輩子麼?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絕大多數修士的神色都茫然得很,但卞旭、楊德成與那位不知名的白虎山莊長老等人卻面露驚異之色。
白虎山莊長老問道:“那你師父是……”
“家師韓木椿,師祖童如……與四聖好像還頗有淵源。”嚴爭鳴頓了頓,接著道,“長輩都不在了,將門派交到區區在下手中,我不才得很,修煉了一百多年,也沒練出什麼名堂來,一直羞於與人提起自己的師承。”
他說到這裡,指尖輕輕一敲佩劍劍鞘,那劍鞘“錚”一聲輕響,嚴爭鳴臉上露出一個微微自嘲的表情,只是他自嘲也自嘲得旁若無人,頭也不抬地說道:“不過再怎麼縮頭烏龜,也不能看著我師弟被你們這麼欺負,少不得出來領教一二了。”
楊德成重重地冷哼一聲道:“若我沒記錯,你們扶搖派不是號稱逢魔必斬麼?你幹什麼不先自行清理門戶?”
嚴爭鳴聞言一掀眼皮:“哦?”
他天生長著一雙浪蕩公子式的桃花眼,未曾開口,眼角眉梢已經先帶了幾分紅塵凡俗的輕佻,偏偏這一眼又隱約含著出鋒的劍意,彷彿羽毛生刃、滴水成冰,有說不出的違和,又有說不出的理所應當。
楊德成身邊那提出要剖開程潛內府的玄武堂弟子上前一步,添油加醋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嚴爭鳴面無表情地聽罷,低頭看著自己的劍尖,忽地輕笑一聲道:“哦,我知道了,原來就是這位楊長老——你家少主人被心魔附身,軀殼死於我手,跟我師弟沒關係,若是諸位覺得我褻瀆屍體,我可以親自在他衣冠冢前磕個頭。至於……”
他“至於”兩字出口不過轉瞬,人已經到了楊德成面前,元神之劍與手中佩劍合而為一,絲毫不顧自己身後空門大開,招呼也沒打,當場給楊德成來了個泰山壓頂。
嚴爭鳴進來之前就聽見了此人的叫囂,再一聽完前因後果,推斷出程潛那條髮帶就是斷在了這老東西手上,頓時出離地憤怒了。
如果不是他一時興起在程潛身上繫了一條傀儡符,如果不是當時恰好有白虎山莊的人摻合進來,那程潛還有命在麼?
百年前沒能親手對周涵正報的仇在他胸中沸反盈天,諸多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就是天王老子擋在眼前,也攔不住他要將此人碎屍萬段。
嚴爭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