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功名之心,一個孩子,多年寒窗苦讀,說棄就棄,連童如也忍不住問過他。
韓木椿把不知堂外的花養得膀大腰圓,當時一邊挽著褲腿澆水,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修士與凡人只能選一個當,哪能兩邊都佔著?”
童如問道:“有何不可?”
韓木椿道:“凡人和修士天差地別,若神通廣大的修士們都攙和到凡間事裡,凡人豈不如螻蟻,人間豈不要大亂?凡人們亂了對修士們有什麼好處,修士們一個個不事生產,哪怕辟穀御物,總還得穿衣吧,總還要偶爾奢靡享受一下吧,煉器得要各種材料吧,若是能買到,誰會自己天南海北地去找?要是修士也同凡人一樣,那麼大家肯定要分出三教九流來,肯定有爭端,造那個殺孽,大傢伙一起走火入魔麼?”
童如從不知他暗地裡還替天下操著這個心,簡直有些不認識他這個吊兒郎當的徒弟了。
“所以麼,”韓木椿哼著小曲嘀咕道,“攙和在一起對誰都沒好處……都說大能會飛昇,我看九層經樓裡也沒記載誰飛了,師父啊,你說‘飛昇’會不會就是一根蘿蔔啊?”
童如:“……是、是什麼?”
韓木椿:“蘿蔔嗎,掛在驢鼻子前,修士們都是跟著蘿蔔跑的那頭驢,有飛昇這根蘿蔔吊著,修士們都只好一門心思地追,也就沒空禍害人間啦。”
童如聽他越說越離譜,終於出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掌:“胡說八道,就知道胡亂編排——我讓你修的功法你研習得怎麼樣了?”
韓木椿得意洋洋地一摔胳膊上的泥點子:“倒背如流!”
童如被他氣得火冒三丈:“就是‘倒背如洪’,你不用功修煉它管個屁用,混賬東西!”
韓木椿聰明絕頂,只是懶——他用功好比磨刀,每次堪堪卡在童如能勉強放過他的那條線上,多一分力氣也斷然不肯用,單是拿捏揣度“上意”的這個度,就不知要費多大心思,可他似乎寧可費心思,也不肯費力。
把本以為自己“得英才而教”的童如愁得要死。
但蔣鵬常年不在,就這麼一個寶貝徒弟,童如從半大少年一直看著他長成一副芝蘭玉樹的模樣,也不忍心太過苛責,有時逮著閒時,便不由得唸叨他幾句:“小椿,我們修道之人,如逆水行舟,終身被大道引著,被壽數追著,不敢懈怠清閒絲毫——人的資質的確分三六九等,你的天資也確實有可稱道之處,但在這條路上走得時間長了,你就明白,運氣與心性其實遠比資質重要。”
韓木椿乖巧地沏茶奉上,面上依然是一片嬉皮笑臉:“師父,喝茶。”
童如一番苦口婆心被他當成了耳邊風,也沒接茶杯,劈手將旁邊一本閒書拎過來,照著他的腦門抽了一下:“舉人老爺,什麼聖賢書把你教成了這副德行?”
他並不真打,韓木椿也並不真躲,只是微微縮了縮脖子,笑道:“讀書也不是我想讀的,我其實一直就想當個普通花匠,只是我爹身體一直不好,總說恐怕看不到我長大成才,我才想著早點考個功名讓他放心……現在我爹也沒了,我就師父你這麼一個親人了。”
韓木椿說到這裡,垂下眼,看著茶杯裡微微晃動的水面,面目在水面上模糊不清。
童如被“親人”兩個字說得心裡一顫。
韓木椿雙眼一彎:“我當然就好好孝順師父了,等……”
他本想說“等你老了我來照顧你”,後來想起來,師父似乎是不會老的,於是臨時改口道:“等春天一來,你看著扶搖山上開滿奼紫嫣紅,心情一好,修行都能事半功倍呢!”
……說了半天還是想當花匠。
童如放不下臉,心又軟,無言以對,只好翻了個白眼。
這一年春來,扶搖山上果然分外熱鬧,山花爛漫,蜂蝶成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