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走了一輩子,撞到南牆也不肯回頭。
這也是最讓範飛感動和敬佩的一點。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老爸雖然是個地道的農民,但或許有著連很多城裡人都無法企及的氣魄和風骨。
“滾你奶奶的,我姐姐將來會比你們家出息一萬倍!”
聽了那位遠房表叔的話,一向和善的範之然板著臉沒有吭聲,範飛卻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還掄起拳頭要揍人,嚇得那個親戚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在回家的路上,範飛忍不住對著天空大吼了一通,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借錢,也不讓自己的父親再借錢,他要憑自己的雙手去打拼,去還清所有的債務,並把家裡的房子蓋成全村最漂亮的……
當時臉色灰敗的範之然聽著兒子的豪言壯語,也終於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遞給兒子一根菸,說道:“從今天起,你是男人了,可以當著我的面抽菸了。”
範飛一直為家裡的困境而發愁,所以偶爾也偷父親的劣質煙抽上兩口,試影象父親一樣從煙裡找到快慰,結果一抽就丟不下來,還平添了煙癮發作時沒煙抽的煩惱。最後他只能經常去找村裡的夥伴要煙抽,要不到的時候就去偷父親的煙抽。
範之然發現煙少了之後就看得很嚴,但當他聽說兒子向夥伴們要煙抽的事後,就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雖然他從未說破,但總是會丟半包煙在抽屜裡。
不過這一回,當範飛喜形於色地去接煙時,範之然卻縮回了手,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讓範飛也去讀大學,找一個體面的工作,不許他休學去打工掙錢。
一句話道破了範飛的心思,範飛猶豫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忍受不了父親那有些哀傷的眼神,點頭答應下來,同時也打定了勤工儉學的主意。
從那天起,範飛開始光明正大地抽菸。
從那天起,範飛和他父親就沒再向村裡人和親戚借過錢。
事實上,從那天開始,也沒有人再敢借錢給他們。範飛的那位表叔四處嚷嚷,說範飛借錢不成就惱羞成怒要打他……要打長輩顯然是件大丑事,範飛一家也就被抹了黑,任憑他們怎麼解釋,遠親近鄰們的心裡還是蒙上了一層陰影,所以後來範之然憤然地宣佈和那位遠房表弟從此絕交。
也正因為這樣,一提到借錢的事,範飛的心裡就打哆嗦,哪怕是丁詩晨要借錢給他。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樣的故事無奈卻又現實,而且每天都在這個世界上發生,就像春夏秋冬的輪迴。
“老爸,我媽還好嗎?”範飛拋開思緒,定定地看著父親。
“範叔叔,你們先聊著,我去上課了。”見范家父子談起家事來,丁詩晨識趣地走開了,臨走前又補了一句,“範飛,你多陪陪你爸爸吧,我幫你請一節課的假。”
“嗯,謝謝了,詩晨。”範飛感激地說道。
“不客氣。”丁詩晨抿嘴一笑,快步離去。
而範之然就使勁地盯著丁詩晨的背影,眼睛一眨都不捨得眨。
“爸,你怎麼了?”範飛疑惑地問道。
“她叫什麼名字?”
範之然伸出右手,用那根滿是老繭的食指直直地指著丁詩晨的背影,就像戰士用手裡的狙擊槍對準了敵人。
他眯著眼說出了這六個字,聲音有點森然。
“她叫丁詩晨……怎麼了?”範飛被嚇了一跳。
在範飛的印象裡,和善的父親很少用這種手勢和語氣。只有父親帶他上山抓野兔時,他才會用這種手勢指著一隻正在草叢裡倉惶奔逃的兔子,用這種森然的語氣告訴範飛:“逮住它!”
範之然沒有答話,只緩緩地收回右手,然後將雙手揹負在身後,大步向前走去,範飛也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