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見時機已至,隨手拾起一塊枯木,全力騰身而起,掠向河中,橫過近十丈空間後徐徐飄落,又搶先將枯木仍在河面,踩著枯木衝浪而前,直往客船的行駛軌跡前方截去。
一時興奮的他,沒發現客船甲板上凝立著一道清麗倩影。
眼看離著船頭僅餘三四丈,宋缺再次一躍而起,凌空一個斛鬥,漂亮地落在甲板上,入目所見,頓時讓他將剛剛悟得的刀道心得拋之腦後,一時間愣在當場。
“原來是宋兄,幸會幸會……不過,宋兄為何夜半登船,是否遭遇了什麼變故?”
夢寐以求的甜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宋缺恍然而醒,旋即滿心尷尬,不用低頭檢視,他也知曉自己因激鬥晁公錯又倉促跳船而渾身狼狽,滿臉煙燻,手上還舉著烤得烏漆嘛黑的烤雞,怎一個落魄了得?
好在宋缺到底是士族子弟,應變奇快不說,更是文采風流,轉念間就將眼前的佳人和天上明月、河中流水聯絡在一起,作出一首情景交融、寓意深刻的絕句,輕吟道:“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還流。”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佳人不僅未曾對這首佳作鼓掌相賀,反而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令他老臉一紅。
可憐他並不知曉,梵清慧正在暗暗尋思:我似乎記得,這首詩是宋代薊北處士所作,名喚《和水月洞韻》……難道這姓宋的也是跟我一樣,從其他時空轉世而來的?而且,抄襲別人的詩來跟美女搭話,實在是……
宋缺也感到不對,想要避避風頭,整理儀容,連忙道:“在下先去尋船主付了船資,否則等下被船主抓個現行,豈非失禮?”言畢匆匆趕往船尾。
好一會兒,梵清慧忽然柔聲道:“怎麼樣,他是否是個絕佳的種魔【爐鼎】?”
一道清逸身影無聲無息地閃現在她身旁,正是從北周解脫出來的石之軒,“之前我暗中旁觀了他與南海晁公錯的激戰,確實天資橫溢,道心堅定,且靈性十足,每每於出人意料處功行精進,只可惜……”
說到這裡,語氣帶著淡淡的遺憾。
梵清慧奇道:“難道也不適合你?”
石之軒微微頷首,“若是數日之前,我倒可能挑中他作為我的種魔【爐鼎】。
但近來我另有所悟,理想中種魔【爐鼎】的要求也略有改動,不僅得天資橫溢,道心堅定,還得是大慈大悲、大公無私、俠骨丹心至乎無可挑剔的真正正義之士。
宋缺固然是正義之士,但在大慈大悲、大公無私這點,似乎還差了很多!”
“大慈大悲,大公無私?”梵清慧沒好氣道:“我活了兩輩子,從來沒見過這種人。我都懷疑,世上是否真有這種人?”
不錯,佛道高人看似一個個不著名利,以天下安危為己任,實則不過是個口號,很多時候,聖僧們叫囂的“大慈大悲”幾乎可以直接跟“無恥”劃等號,賣國又賣族。
而宋缺到底是門閥子弟,自少被灌輸種種權謀觀念,所作所為大體還算正義,但受家族立場所限,私心稍重,且他以漢族正統自居,自幼縱橫沙場,對外族胡人深惡痛絕,冷血無情,根本與兼愛眾生的大慈大悲無緣。
而且,宋缺在鄙夷北方豪門帶有胡人血統,與草原民族藕斷絲連的同時,卻忽略了南方漢人士族門閥的腐朽,似乎宋閥還繼承了源自烏衣巷謝家的什麼詩酒風流、魏晉遺風。
何謂詩酒風流?
想要遊山玩水,對酒當歌,首先得脫產,否則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談何風流?
江南士族的詩酒風流,其實就是受百姓血汗供養,本應當治國安天下計程車族階層,根本沒有承擔這個責任,反而做起米蟲,每日裡只知悠遊自在,飲酒作詩,逃避政務,完全不理會百姓死活和國家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