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的就是讓萬歲爺爺笑一笑,萬歲一笑,你就好過了。要是見天給皇上面前報喪,不管你是出於多好的心,萬歲眼裡,你也是個壞人,那便要倒黴。所以想當好這個官,首先就是得會唱喜歌,知道獻祥瑞,而牛痘就是最大的祥瑞。這天花的厲害不在於能死多少人,而在於什麼人都可能得天花。深宮大內,天潢貴胄,誰都跑不了。這牛痘方一出,天家血脈就再也不用怕出花。這樣的祥瑞,可比什麼白燕五色龜值錢多了。咱們這搶個先,先把祥瑞報上去,讓萬歲高興,這比給一萬個人種痘的功勞更大!能躺著立功,你何必非要跑著去立了?傻東西,學著點吧。”
黃繼恩道:“乾爹,這事還沒個定局,萬一有什麼紕漏?”
“糊塗。這事是徐家做的,能有什麼紕漏?他們鐵了心要給徐維志露臉,便是牛痘不成,也得說它成,誰敢說它不成,徐家第一個不答應,明白了麼?不但徐家不答應,我們也不能答應。如今君正臣賢,正是該出祥瑞的時候,誰要說牛痘是假的,莫不是說這君正臣賢,海晏河清是假的?那不是該抄家滅門!”
黃恩厚那胖臉上,依舊保持著佛陀般的笑容,只是在這剎那間,似乎多了幾分兇戾之相。
黃繼恩心頭巨顫,連忙道:“兒子明白了,牛痘是好的,種一個靈一個,大明有了牛痘,從此再不怕天花!”
“聰明。這就開竅了。”
“那兒子這就去通政司找幾個關係,把咱的奏章先送到京裡,搶在他們前面,免得被別人搶了功。”
“不必。這頭一份奏章,咱們不搶,讓給魏國公去報,這是禮數。第二份奏章讓給江寧衙門,這是為官的聰慧。他們的奏章是發給張江陵的,咱們的奏章,是發給陛下的。咱家是先帝爺潛邸奴婢,眼裡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宰輔。巴結元輔的事,他們去做,咱們只忠於皇上。這樣的奏章到得越晚,越有好處。”
黃繼恩愣了愣,“乾爹,您這樣,張江陵那裡是否交待的下去?”
黃恩厚笑道:“張江陵……他也不過是陛下的師傅,我們是陛下的家奴,他這個私塾先生,管不到我這個家生奴僕頭上。再說,別人怕張江陵,我卻不怕。范進以為抱上了這棵大樹就能不懼風雨,卻不知這大晴天,樹底下能遮遮陽,若是雷雨天躲樹底下,是會被劈死的。”
黃繼恩面色一喜,“乾爹,您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自己慢慢悟去。”黃恩厚嘿嘿笑著,把手串轉的快了些。“沒事的時候,少去玩女人,也多去看點書。咱家想當初在內書房,也是跟翰林讀過書的。雖然不敢說滿腹經綸,好歹記住幾個名字。夏言、嚴嵩、高拱……眼下天子年少,萬事離不開宰輔,這大臣們眼裡只知有首輔,不知有陛下。可是再小的孩子,也有長大的時候,等到萬歲親政,今天得意的人,到時候是個什麼下場,可就難說的很了。”
他手上的珠串轉的更快了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得意將來後悔的事也多了去了,記住乾爹一句話,人這一輩子,就像是行船,不會永遠逆風,也不會永遠順風。順風船的時候,你得躲著它,免得被它撞沉了。可等到它逆風的時候,自顧不暇,這個時候你不管想去做什麼,它都沒辦法。”
他伸了個懶腰道:“你先去,給魏國公預備一份厚禮,眼看到年了,禮數不能差。我跟魏國公同城而居,總要恭敬著他才是。這次牛痘他是第一功臣,就衝每年多活下來的幾百萬人,咱也得敬他三分。禮物一定要貴重,不能省錢。”
黃繼恩領命而出,黃恩厚輕輕轉著手串,嘴裡小聲唸叨:“牛痘……這確實是祥瑞,吉兆啊……今個可得多念幾遍經文,謝過滿天神佛保佑著大明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司禮監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陛下如今可長高了些,身子可還好?范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