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麼?怎麼一個個站得拴驢橛子似的?”
岸上幾個人都是一笑,一個三十多歲的壯年漢子笑道:“回您二位話,你們跑錯碼頭了!這是十三行的卸藥碼頭,別的貨我們不卸——一兩五錢!夠燒幾個煙泡兒?您以為這是漢口,是江寧?”
說話間一箇中年人又從艙中跨出來,年紀只在四十歲上下,形容清癯,個子也不高,頭戴一頂黑緞**一統瓜皮帽,玄色巴圖魯背心套著一襲灰府綢夾袍。他只掃了岸上眾人一眼,吩咐道:“不要爭價,快著點,下午我還要進城衙門裡去。”便不再理會,站在船頭眺望北江景緻。老蒼頭便問:“你們要多少?”
“五兩!,或是咸豐銀元一個!”
“胡說!”老蒼頭笑罵道,“老子走三十年碼頭,哪有這個價?給你們二兩,便宜你們了!”
“這十年你沒來廣裡吧?碼頭上誰還侍候你這樣的主兒——二兩?!”那漢子不屑地一笑,手指遠處一條貨箱垛得小山似的大躉船,“我們是專等卸那船貨的,上了碼頭,三百大洋穩穩當當到手!二兩銀子打發叫花子麼?”
那位姓郭的道臺似乎是第一次到廣州,站在船頭沉吟著,用略帶迷惘的眼神眺望著遠處鬱沉沉壓在大地上的羊城。用目光搜尋著白雲山、孤山、虎門……但雨霧濃重,天色太晦暗了、整座城都被嫋嫋的霾霧籠罩得一片朦朧,向南望是看不到盡頭的珠江縱橫支流,綿綿延延支離虯蟠直到海口,模糊中棕櫚椰影問。彷彿海波潮起潮落,大小礁島若沉若浮,像是水天在流淌。又似整個大地在漂移,悽迷得讓人不知身在何處……聽到“三百大洋”這話。他臉頰上肌肉顫了一下,回過頭來,盯著岸上那漢子問道:“是卸鴉片?能不能檢視一下?”
“回大人話,是藥材!”那漢子狡黠地一笑,他似乎有點怯這位官員冷峻的眼神,在岸上一拱手道:“都是洋貨,有倫敦來的。有印度來的,箱子釘得嚴實,不知道是什麼藥。”向前跨一步又問道:“敢問大人貴姓、臺甫?還要稟大人一句話,這碼頭趟子是十三行的——不是小人刁難。洋人地面,就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隨意檢視,小人們端著鮑三爺的碗,吃這口洋飯也不容易,爺就給五兩。小的們也擔著不是呢!”“我是戶部主事郭嵩燾。”那官員說道,“奉調令來廣州道,還沒分撥差使——這裡又不是香港,朝廷的地面不許官員檢視!”
“老爺您吉祥!實在是客人說了,若是遺失了一點半點。就要小的人頭呢!王小六,”那漢子連忙叫過邊上的一個伴當,想趕緊把這個大老爺送走,“趕緊地,把大老爺的行禮送到碼頭外去,一個咸豐銀元!”這個價倒是咬的死死的。
“好吧,給他這個價吧。”郭嵩燾瞧了一眼那些箱子,“別耽誤了進城。”
“是。”
郭嵩燾趕到總督衙門的時候,已是申正時牌,廣州人已經用了新詞兒,叫“下午四點鐘”。門房廳裡還等著五六個縣令,他官階高人又生,大家原本一處說笑打渾,見他進來,便都收口兒正襟危坐,吸溜著嘴兒吃茶不言語。郭嵩燾也覺無話搭訕,向門房遞了手本名刺便坐在一邊閉目沉思。誰知一等就是半個鐘頭,連個回據都沒有。郭嵩燾嘬了一下嘴唇,叫過倒茶的衙役問道:“葉制臺在見什麼客,這麼久的?”
“回大人,”那衙役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