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陳苦著臉替祁果新捏肩捶腿,回稟道:「娘娘,薛老爺還是沒能進慈寧宮裡給萬歲爺遞訊息,皇太后主子派了好多人,把慈寧宮圍得跟鐵桶子一樣。」
祁果新一個怔愣,「慈寧宮?」
細細再一想,不得不賓服太后的謀算了。僖嬪還病著,鹹福宮委實不是個花前月下的好地方,趁著皇帝還沒發現,先把人叫到慈寧宮去,誰也打擾不了,即便太后現在人不在場,皇帝也只會以為是老太太在給孃家閨女創造機會。
可謂是萬無一失的良策了,老太太真是豁得出去啊,祁果新簡直嘆服不已。
好在御前還有皇后能使上的人,祁果新悄聲戳了戳茵陳,「讓薛富榮去找榜嘎,榜嘎說不準有辦法能和蘇德順說上話。」
……
慈寧宮裡,皇帝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宜貴人說著話。
大下午的,太后特意安排了一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席面,宜貴人湊過來替皇帝斟酒,語笑嫣嫣。
那副漂亮的外表下,毫不掩飾她那恨不得將皇帝吃幹抹淨的心。
皇帝很是不耐,想藉故告辭,太后卻遲遲不歸。
皇帝因阿山公爺和整個郭克察氏而生出的的耐心,在宜貴人提出要唱小曲兒的時候終於耗盡了,他冷冷格開拼命想往他身上貼的女人,「朕還有政事在身,遲些時候你轉告皇額涅,就說朕……」
話沒說完,蘇德順從門外匆匆進來了,神色是百年難見一回的嚴肅和焦躁,一向穩穩妥妥的老太監,幾乎連滾帶爬地近前來了,「萬歲爺,大事不好了!」
皇帝腦子裡轟一聲巨響,扶著椅背上的搭腦倉促站起來,「你說皇后怎麼了?」
還沒等蘇德順答話,皇帝已經提步往門外去了,路過蘇德順時,一把把地上跪著的人提溜起來,「路上說。」
皇后中毒,昏迷不醒。
皇帝快被這句話擊倒了。
心急如焚,心快塌了,腿還能勉強支稜著往前走。皇帝過高臺甬道從慈寧門出來,正瞧見薛富榮貓著腰在苦苦哀求著,「胡爺,您行行好,給傳個話兒吧。皇后主子眼下情況危急,再遲……再遲幾步,可能就見不著了!」
胡榮生事不關己地兩手一攤,「薛老爺,您就是再為難我,我也不能放您進去,這是皇太后主子親下的令兒,我也沒轍啊——」
「殺才!你當朕死了!」身後猛然響起一聲暴喝,皇帝怒急了,一腳狠命踹上去,正正踢到胡榮生小腿骨上,力兒半分沒收,怕是得踹斷了。
廣場上的人都嚇壞了,呼啦啦跪了一片,胡榮生蜷身抱著腿在地上打滾,不敢呼痛,只能拼命咬了牙槽告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狗仗人勢的東西!捆起來,交慎刑司懲處。」皇帝分不出心神來憤怒了,沒等跪著的宮人看清皇帝的身形,一抬頭就已經瞧不見龍影兒了。
等不及御輦來,皇帝幾乎是一路跑著回到養心殿,天尚未黑透,他卻覺得白日裡處處都是黑影兒,呼呼的北風颳得臉疼得要裂開。
神思攪和成了糊塗的一團,皇帝快想不動事兒了。皇后方才送他到門口,伸手撣了撣披領上的皺褶,他滿腦子只剩下這一個動作,像一幅逐漸失去色彩的畫,畫裡只有白淨柔軟的手腕,和細嫩瑩潔的十指。
不知道是憑藉著什麼力氣回到養心殿的,皇帝踏過琉璃門,一抬頭天已經完全黑了,簷下宮燈一閃一暗的亮著,外懸的吉祥瓔珞被冷風卷得四處翻飛。
太后正在那塊「中正仁和」的匾額底下來回踱步。
皇帝的腳步緩下了。
要不是今日親眼所見,皇帝絕不會相信,這位他一向敬愛的皇額涅,竟然手長到這種地步,敢在宮裡遮三瞞四。到底是忘了,這個宮裡的正主子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