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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秋意使人易生悲喜罷,皇帝罕見地說了很多,想起南下治水時親眼見到秸稈築成的假水利被暴雨衝垮,也說到了衛寧平叛時看見孩童通紅皸裂的臉頰。

祁果新轉頭望向皇帝,在英挺的眉宇間有火光躍動,卻似乎瀰漫著一股淺淺的惋惜。

圓日漸沉,火雲沖天不再,石榴紅淡了,橙黃中混著水粉,染上了暈開的紫。

鳥兒間歇掠過頭頂的天空,鳥鳴聲稀稀疏疏,眼前的火堆快要燃盡了,灰燼中只剩一絲絲一縷縷的闇火還燃著光,偶爾幾點火星子迸濺開來,發出「嗶啵」的響聲。

最後一點天光將要墜入大地,天地被茫茫蒼色覆蓋,涼意漸起,祁果新吸吸鼻子,雙臂環過了膝。皇帝沉默著望向火堆,此刻他在想什麼呢?是不是在回憶從前當阿哥時,那段尚算鬆快的日子?

在大阿哥和三阿哥黨爭最厲害的那段時光裡,連他自己也沒想過將來有一天會坐上那把龍椅罷?

這是不和她一樣嗎?趕鴨子上架,一個做了皇帝,一個做了皇后,從此將人生埋葬在了深宮裡。

最後,等帝後終於想起來了,把土芋從灰裡咕嚕咕嚕撥出來。可憐的小土芋,都燒成炭了。

皇帝和皇后各自撇開臉,手裡的小樹枝一扔,命人舀了水來澆熄火堆,今兒就算完了。

什麼土芋?沒聽說過。

這天夜裡,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帝後有了一齊燜過山芋的過命交情,倆人終於和解了,又由於各種天時地利人和,帝後總算睡在了一張榻上。

熄了燈,宮人們有眼色地退去,今兒不知茵陳給換了個什麼香,空氣中馥郁的香味甜膩膩的,聞了口乾舌燥,像是把人悶在火堆裡烤。

邊上有一個大活人喘氣的滋味還真不一樣,祁果新翻來覆去,渾身一股說不出的燥熱,「萬歲爺,您睡著了嗎?」

皇帝正在暗自吐納運氣。頭一回沒成事,他這次得好好表現表現,在皇后面前重振龍風。

祁果新拽了拽被角,平躺著望床幔,「我睡不著,您和我說說話罷。」

皇帝預備進行三次吐納之術,方才完成了第一回 ,「唔」一聲,對皇后拼命打斷他而感到很是氣悶。

祁果新不太自在,只想隨口說點什麼來打散此刻沉悶的壓抑。她隨口問道:「萬歲爺,坤貝子的嫡福晉是……」

前頭一直好聲好氣的說話,皇帝的火冒三丈來得毫無徵兆,「皇后,你胳膊肘杵著朕了。」

祁果新一怔,她沒感覺到呀?再一想想,這張紫檀榻本是供她一人就寢的,確實不算特別寬敞,她坐起身想招人進來,「奴才叫人來,加一床榻罷?」

皇帝很有體恤下人的仁心,說白日裡大夥兒都操勞一整日了,沒什麼要緊事就不要勞動他們了。

皇帝對其他人向來都很寬厚,怎麼偏偏每回都對她各種瞧不過眼?祁果新重新躺了回去,「方才在說什麼來著……」她「哎喲」一聲,拍了拍腦袋瓜,「瞧奴才這記性,正說起貝子爺……」

皇帝一掀被子坐起來,扭頭怒斥她:「皇后,你腿能不能收回去?」

什麼腿?她的腿多早晚往皇帝那頭放了?祁果新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下半身失了知覺,掀起被子往下瞅瞅,沒錯啊,腿伸得筆筆直的,壓根兒沒往皇帝那頭擱。

但皇帝覺著不適了,那一定是她舉止不妥當了。祁果新儘量把腿往榻外邊蜷了蜷,「您看這樣成嗎?」

皇帝掀了掀眼皮,說湊合。

一片簇黑中,祁果新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興許這尊大佛是高興了罷,她重新開口道:「坤都……」

皇帝突然暴怒了,「皇后,你這腿是好不了了是罷?是不是非要橫劈著,要把朕壓死你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