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后呢?更是高興得不得了,日日上御幄前頭嘹開嗓子吼一句「奴才給萬歲爺請安」,做做樣子,就回去該幹嘛幹嘛了,沒了那討狗嫌的皇帝在眼前晃悠, 祁果新樂悠悠賞賞美景, 吃得飽睡得香。
車馬過了隆化,就算進入木蘭圍場的地界了, 此處名喚崖口, 兩岸是拔地而起的高聳峭壁, 中間有伊遜河奔流而過。
回想這一路,雖不是風餐露宿,依舊是顛簸得骨頭架子都散了重灌好幾回, 祁果新剛得閒往榻上出溜一癱, 外頭來人了,說甸獵已畢, 請皇后主子獵後觀圍。
蒙回王爺們遠道而來,滿臣漢臣眾目睽睽,帝後還得假意扮一對和美的夫妻。祁果新忍痛和皇帝攜了手,對視一眼,心在抽抽,笑得大方,「萬歲爺,今兒是哪位勇士拔了頭籌?」
皇帝惺惺作態的功夫比祁果新可強多了, 「是老五。」
甸獵雖然還不能算是正經行圍,一馬當先仍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禮親王在一片恭維聲中起身自謙道:「崖口小獵,不能算是真本事。」
皇帝很滿意,環視一圈下頭坐著的人,「待進了穆喇庫行圍,朕等著看你和諸位蒙回勇士見真章了。」
那頭獵貨之數已經計畢了,侍衛們把獵物都抬了上來,動物已是都斷了氣了,趁熱扒了皮,胸脯子上的肉尚在一起一伏,鮮血淋漓滴答滴答浸進草地。
刺鼻的血腥味剎那間撲面而來,祁果新腹胃中酸水猛烈上湧,幾欲泛嘔,抬手遮面似掩笑,手中握的帕子早早燻了極其濃鬱的香,總算能掩過一二,不至於當場暈厥過去。老祖宗馬背上發家,旗人姑奶奶見不得狩獵,說出去得叫人笑掉了大牙。
帝後大戲還在唱著,皇帝察覺到手上的觳觫,趁沒人留心時眼角瞄一眼,滿臉的鉛粉都蓋不住她一片蒼白的臉色,唇角失了血色,在帕子的遮掩下微微顫抖。
心頭哪一處忽然一揪,酸痠麻麻漲漲的,分毫不疼,卻癢得人摧心剖肝。
祁果新不忍再看那可憐的鹿,垂下眼,回過神才想起一隻手還擱在皇帝的龍爪中,指尖接觸到的力道慢慢加重。
祁果新心下正狐疑著,皇帝突然發力,把她的手拉了過去,一手緊緊握住,一隻手安撫似的輕拍了拍。
嚇死個人了!皇帝這是中了什麼邪!
祁果新哆嗦得更厲害了。
倆人距離靠得近,皇帝又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爪子,還低聲寬慰她:「莫怕。御道口行圍時你獵前觀圍就是,獵後別近前來了。」
祁果新嚇愣住了。雖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動作,以及熨帖到心底的一句撫慰,錯就錯在……不像是這位爺會幹出來的事兒啊!
祁果新唬得一動不動,胸前一抽搐,木愣愣地打了個驚嗝。
皇帝的痠麻感愈發盛了,簡直像是萬蟻噬心。這個感覺並不好受,皇帝想不明白緣由,只好自己開解自己,怎麼開解呢?往旁的方向想:瞧瞧他的皇后,肩部能提手不能抗的,行獵是旗人與生俱來的本事,到她這兒倒好,數典忘祖,老祖宗的東西都給丟腦後了。
瞧不上她,當真是發自心底的瞧不上她。皇帝心裡很嫌棄,手卻不聽使喚,不知不覺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下面的人熱熱鬧鬧的唱獵貨,崖口沒什麼猛獸,禮親王這一趟也只不過獵到一大一小兩頭鹿。
皇帝就像手裡盤核桃,把住了就細細摩挲,這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沒吃過苦,心思飄到九霄雲外去了,嘴上還沒忘記當皇帝的老本行,「老五,說罷,你想讓朕賞你什麼?」
禮親王哈下腰,說不敢求賞,只求將獵得的鹿分別敬獻給皇太后和皇后。
禮親王想得很簡單,皇太后是額涅,是份孝心;皇后是頭一回見,賣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