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入秦宮時的羋月,可以拋下萬物頭也不回地和黃歇走掉。可是如今的羋月,卻猶豫了,不甘心了。她有些不敢面對這樣的自己。她看著黃歇,有些希望他能夠替她下決斷,幫她找回過去的自己。
可是黃歇看著她,神情盡是憐惜之意,卻沒有說話。他雖然不說話,可是他的眼神,卻讓羋月明白了他的意思。
羋月心情矛盾,不能自控地遷怒於他。她站起來,按著黃歇的肩頭逼問道:“你為什麼不說話?你說啊,說啊!”這樣的抉擇由她來做,太過殘酷。她孤飛已久,是因為無枝可棲,是不得已的,已經飛得太累太累了。如今,她終於遇到同伴,終於要落下棲息了,而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又將讓她置身於風雨之中,甚至,要背棄已有婚約的愛人。
機會來時,她不假思索地撲上去抓住了。可是等靜下心來,她卻開始後怕,開始畏怯退縮了。這個岔路口,她不想再自己抉擇。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會選擇怎樣的方向。
因為抉擇一出,她將會永遠孤獨地飛翔。
她不願意做燕雀,她想做鯤鵬,可是鯤鵬面對的風雨太大、孤獨太久,有時候她也會退縮,也會畏怯,也會希望有枝可棲。甚至在某些時候,那些從小到大灌輸給她的關於一個“女人”應該如何柔順貞靜、相夫教子的話語又會湧上心頭。她也希望有人能夠擁有更強大的翅膀引領著她飛,為她遮蔽風雨。
這個人曾經有過。可也正是這個人,殘忍地將她從懸崖推下,教她跌落谷底、翅折心傷,不得不一點點地忍著痛,血肉模糊地重新爬起,一點點重新飛起。
她不敢再有所依賴,她又希望能夠有所依賴。
她看著黃歇,眼神是殷切的,也是恐懼的。
她的心事,她的猶豫和矛盾,黃歇都能夠看得明白。唯其看得太明白,他竟無言以對。在羋月的再三催促下,他才苦澀地道:“你……你叫我說什麼好?”
羋月的情緒忽然變得無法自控,爆發似的說:“你同我說,說那些王位之爭只是觸蠻之爭,說秦國這攤渾水我既然走出來了就不要再踏進去;說我們已經約定了回楚國,不要為任何事而打亂我們的終身之約;說你捨不得我,說我們經歷過那麼多苦難為什麼還要分開……”說到這裡,眼淚已經失控落下。
黃歇將羋月的頭攬入懷中,輕撫著她的頭髮,讓她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心中苦澀難言。他想說的,甚至是不敢說的話,都已經讓羋月說完了。此時此刻,夫復何言?
良久,他才艱澀地道:“皎皎,你心裡明白的,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上天曾經奪去了你的機會,如今又把它還給你了。那個王位屬於子稷,屬於你,如果你就此把它捨棄了,總有一天你會怨我,你會後悔的。去了秦國,雖是千難萬險,可子稷有機會成為一國之主,你有可能至尊無上。而去楚國,再安全,你也會不甘心的。在楚國,你我依舊要為人臣,居人之下,命運依舊掌握在別人手中。而去秦國,卻可能為人君,決定別人的命運。”
這話,是羋月猶豫反覆,心中所想的,但她說不出口。如今,黃歇已經代她說了出來。
她伏在黃歇的懷中,情緒慢慢平復,心頭卻是苦澀酸楚。為什麼造化弄人,一至於斯?這個訊息若是早來一年,甚至是半年,哪怕早來一個月,在她未見到黃歇的時候,在她未曾與黃歇有過山中之契、歸楚之約的時候,她一定會欣喜若狂。這是她盼了很久,甚至以為終她一生都只能是盼望的訊息。她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它會來得這麼快。
天欲令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秦王蕩會做出那種荒唐的事,簡直是上天要證明,他不配為王。而在他身死之後,她本以為“國人擁戴、諸侯相助”這個機會還很遙遠,但秦王蕩那個愚蠢的母親和妻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