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只見戲臺上方懸著幅大紅橫布,上寫“半畝秀在此作場”,又自忖道:“這樂名耳生得緊,大的是個剛出道的路歧。”
鐵蛋這輩子還沒看過演劇,圓睜雙眼跳下馬背,把腦袋當成一根針,一紮就扎進人叢堆裡,偏又生得太矮,只好按住旁邊人眾的肩膀,將身撐起,朝臺上亂瞄。
卻見那路歧唱了幾段,便閃入後臺,只剩鑼鼓板苗還在那兒敲敲打打。
鐵蛋不由皺眉。
“這是什麼鬼戲?沒頭沒尾的!”
圍觀群眾也有些意興索然,喉管中發出不滿意的咕嚕之聲。
卻聽左首一人大聲道:“只這幾段,可就把關老爺的神韻演活了,餘下的不唱也罷。”
另一人馬上接道:“寥寥數筆,強勝滿紙錦繡,這留白留得妙極!”
鐵蛋瞥眼望去,暗吃一驚,原來“摘星玉鷹”桑夢資和“中條七鷹”全部聚在戲臺左方,有說有笑、一面大拍其手,似是十分欣賞剛才的演出。
鐵蛋放開那兩個被自己按得皺眉苦臉的莊稼漢子,尋著左雷,兩人偷偷摸摸的挨靠過去。
但聞戲臺上出谷黃鶯般囀出一串清音:“碧雲天,黃葉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臺下觀眾的神兒又回了些,紛紛叫好,桑夢資和“中條七鷹”尤其興奮,直著脖子亂嚷。
只見一個旦角嫣嫣娜娜的走上臺來,眉如新月,頰泛嫣紅,乍看之下還頗有幾分姿色,但細細一瞅,才發覺她體態魁梧,肩寬膀粗,不但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會家子。
左雷眼尖,早瞧出這旦角和剛才扮關公的乃是同一人,暗暗尋思:“那群公子哥兒如此大捧特捧,不知是何道理?”
又聽那旦角唱道:“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的行,車兒快快的隨……”桑夢資和“中條七鷹”又拍手高叫:“要得要得!
桑半畝,硬是要得!即使崔鶯鶯再世,也做不出這麼肝腸寸斷的模樣!“
鐵蛋聞言,不由一愕,低聲道:“聽說‘神鷹堡’堡主喚做‘美髯公’桑半畝,難不成就是這個唱戲的?”
左雷也大楞一下,狐疑道:“不會吧?江湖數一數二大幫會的龍頭,怎肯幹這低賤勾當?”
青樓妓女兼演雜劇,元代已然,明時更有樂戶制度,將罪臣妻女沒入教坊,迎官員,接使客,應官身,喚散唱,坐排場,做勾欄,伶人的地位幾與娼妓相埒,難怪左雷會作如此猜疑。
卻聞“翹遙鷹”秋無痕道:“桑半畝這麼會做戲,三月間本堡推舉堡主,定非他莫屬。”
桑夢資卻搖了搖頭,笑道:“未必見得,我自有辦法對付他。”
聽得鐵蛋摸不著頭腦,左雷悄聲道:“據說‘神鷹堡’的規矩十分離奇,堡主一職非任何人所能終身佔據,且非世襲,而是由全體堡眾推舉產生,自今年三月開始,每隔四年推舉一次,聽說桑夢資已準備出馬和他老子競爭……”
鐵蛋暗道:“這三個堡真是各有各的古怪,卻不知當初是如何起家的?”
但見桑半畝唱了幾段,又閃入後臺,觀眾這下可都不耐煩了,噓聲四起,逼得桑半畝趕緊跑回臺上,卻又扮成了李逵,黑衣黑帽,手持板斧,粗著嗓門哼哼:“蓼兒□裡開筵待,花標樹下肥羊宰。酒盡�!拚當再買,涎瞪瞪眼睛剜,滴屑屑手腳卸,磣可可心肝摘。餓虎口中將脆骨奪,驪龍領下把明珠握,生擔他一場利害……”
鐵蛋拍手道:“這頂黑帽子可戴對了。”
左雷愕道:“此話怎講?”
鐵蛋一聳肩膀:“反正就是覺得他戴黑帽子恰當。”
臺下觀眾看了老半天,始終看不到一個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