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開了個標準間,正好斜對著胡里奧包下的別館——話說那間別館,是整個旅店中最好的套房,也是最貴的。
他的想法,固然是當胡里奧回返時,能夠第一時間求見;但潛意識中,也未必就沒有不願回家的心思。畢竟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費舍爾大嬸的詰問,更害怕看到小姑娘那失望的雙眼。
儘管那雙已經失神的眸子中,很可能什麼情緒都透不出來。
所以這幾天,保羅除了如廁,幾乎所有時間都在盯著別館的大門,覺更是不敢睡的,生怕他一閉眼,小姑娘的希望,就會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悄溜走。
就這樣他熬了三天,人已經脫了形,一走起路來,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不說,還能聽到骨縫在“咯嘣、咯嘣”地響。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頭腦,居然前所未有地清醒。他忽然明白到:胡里奧先生其實根本就沒有出去,只是躲在屋裡,不願意見他而已。
苦笑著出了門,小保羅搖搖晃晃地下了樓梯,又到吧檯結清了三天的賬務。可就在他打算黯然身退的時候,那個背後插著翎毛的納吉,突然找上了他。
“主人要見你,現在。”
小保羅一下子就傻了。說實話,他壓根就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胡里奧先生居然還會見他,以至於見到正主時,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什麼都沒準備,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提起,那個十分令人難以啟齒的話題。
最後還是胡里奧率先打破了眼前的尷尬。“你知道,其實我才是受害者。”話是問句,但胡里奧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因為這件事毋庸置疑。
小保羅點頭。
“很好,”胡里奧又問,“那麼你知道,這次我損失了多少錢嗎?”
小保羅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雖然對房屋的修繕工作不怎麼了解,但胡里奧原來的別墅,已經被燒了一半。想來要完全修好,實在與新蓋一棟沒什麼區別,或許還更貴些。
而這樣一棟別墅,沒千把個金幣,是怎麼都下不來的。正在小保羅心裡估算這個數字時,胡里奧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嗎,這幾天我為什麼不肯見你?”
小保羅沒接話,因為他不知道此時,自己該說什麼。胡里奧也不理他,只自顧自地給出了答案:“因為我不想,讓我們的交情,就此完了!……再說,就算是我肯撤掉控訴,也不見得就能保住那于貝爾的命,畢竟這一次,他做得太過火,已經觸到了那幫老傢伙的底線。”
——他口中的老傢伙,自然是浮冰港執政的“五老星”,他們五個,才是這城市中真正掌控一切的主。
說到這裡,胡里奧的聲音陡然高了幾度,森然道:“即使這樣,你仍然要替那個該死的傢伙求情麼?”
……
……
冷冽的聲音,在空曠的書房中迴盪。這一刻無論是誰,都不難聽出聲音中蘊涵著的怒氣,以至於一直老神在在坐在邊上,用小刀修著指甲的“動先生”,手上也不由地停住了。
但小保羅好似偏偏沒聽出來——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的頭,居然重重地點了一下!
“混蛋!”胡里奧先生終於爆發了。他一把掀飛了桌上的文案與卷宗,任由那白色的紙片,像飄落的大雪般落在兩人頭上,身上;而他的人,也衝到小保羅面前,用顫抖的手指著對方的鼻子道:你……你難道就沒想過,如果我答應了你,那麼浮冰港的官員和貴族們,會怎麼看我?”
“看哪看哪,就是他!他是個笑話!……是個房子被人燒了,都不敢放個屁的懦夫!”
一個平素穩重,並且風度翩翩的人,忽然學那些無聊的八卦人士說話其實很滑稽的,但小保羅笑不出來。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只剩下胡里奧歇斯底里地咆哮,和那一雙悲憤莫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