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霧水。
“整整三十萬兩銀子。”我笑道。
“什麼!”蕭綦一驚,“此項用度有如此之巨?”
我正色道,“不錯,宮中歷來奢華成風,內外命婦盡皆效仿,每年僅用在脂粉穿戴上的財力,就足夠一個州郡百姓的吃喝了。”
蕭綦聞言一窒,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沉吟片刻道,“原來如此……如今南北各起戰事,雖然國庫充盈,尚無糧餉之虞,但能未雨綢繆,儘量節減開支用度,那是再好不過。”他深深看我,滿目嘉許欣慰之色,“難得你想得如此周全。”
我轉眸一笑,“不過眼下朝政動盪,難得春回景明,人心稍定,京中親貴一向奢靡慣了,若強行裁減衣帛用度,難免有悖人情。還需想個妥當的法子,令她們心甘情願的照辦才好。”
正文 乍寒
不久後便是一年一度的親蠶禮,每年仲春由皇后主祭,率領眾妃嬪命婦向蠶神嫘祖祭祀祈福,祈佑天下蠶桑豐足,織造興盛。
耕織乃民生之本,每年的親蠶與谷祀兩大祀典,歷來倍受皇家重視。按照祖制,皇后主持祭祀之時,必須以黃羅鞠衣為禮服,佩綬、蔽膝、華帶與衣同色,相應衣飾俱有嚴格的規制。其餘妃嬪命婦的助蠶禮服,也由錦羅裁製,紋樣佩飾按品級予以區分。過去每年春天我都穿上青羅鸞紋助蠶服,跟隨母親參加親蠶禮。然而今年,我卻要代替姑姑登上延福殿祀壇,親自主持親蠶大典。
太常寺長史不厭冗長地一樣樣報上祀典所需禮制器具。我一面聽著,一面凝眸細看那份奏表。報至主祭禮服時,長史面有難色,小心試探道,“不知主祭禮服,是否也照常制置備?”若按常制,那便是皇后特定的禮服了。如今朝中上下均以攝政王為尊,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下,所差不過是個虛名。本朝歷代皇后多出身於王氏,久而久之,王氏便有“後族”之稱。皇家禮官素來最善於迎奉上意,此番必然以為我會穿上皇后禮服。
我淡淡抬眸,“今年事出特例,太皇太后因病不能主持祭典,實不得已而代之。服色雖小,攸關禮制事大,不可僭越。”
“微臣知罪!”長史連連叩首,復又遲疑道,“只是王妃以主祭之尊,若只著助蠶服,也恐與禮不合。”
“既然兩種服色都有不妥,那就另行裁製吧。”我不動聲色,只將奏表擱置一旁。
次日,我讓阿越將新禮服的圖樣,連同指定的衣料交給少府寺,命其三日內製成。
宣和二年季春,太史擇日,享先蠶氏於壇,豫章王妃代皇后行親蠶禮。
侍女奉上新制的親蠶禮服,素紗內單,外罩雲青絲帛長衣,下著煙青流雲裳,廣袖削腰,繁瑣的佩綬羅帶一律免去,僅在圍裳中垂下纖長飄帶,形如鳳尾。周身無繡無華,裙袂處織出淡淡的鸞鳳暗紋,襯以環佩瓔珞。阿越將我長髮梳起,挽做傾鬟緩鬢,髻上加飾步搖,行止之間,款款搖曳。我端詳了片刻鏡中容顏,拈筆沾了一抹金箔硃砂,在額間淡淡描過。妝成,出鳳池宮,我乘了肩輿,垂下紗幄,仗衛內侍前導,行至延和宮東門。
諸命婦早已於宮門迎候,均著繁盛禮服,高髻金飾,錦繡非凡。四名一品命婦趨前,行禮如儀,稱頌吉辭。內侍掀起垂幄珠簾,我伸手搭在導引女官臂上,緩緩步下肩輿。此時晨曦方現,霞光普照,莊穆的祀壇彷彿沐浴在隱約金光之中。
我登上玉階,立定在晨光之下,衣袂飄舉,肅然焚香祈告。
隨後,女官引領眾人至桑苑,內侍奉上銀鉤,我率先受鉤採桑,諸內外命婦以次效仿,各自採桑,盛入玉奩之中,至此禮成降壇。最後由內侍引入蠶室,略略看過今年的新蠶,便至後殿品茗敘話。
諸位王公親眷坐在我身側,彼此素來熟識,當下也不拘禮。眾人紛紛對我的服色妝容大加稱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