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她喉頭一動,話語都嚥了下去。俞懷風正襟危坐到桌邊,淡淡看著她。那目光下,她想叛也叛不出了。
垂頭看見衣襟上的斑斑血跡,她又抬頭,朝他看過去,“你收我為徒,是因為我是觀音血的繼承者麼?”
“別人說的話你都記得牢牢,我說過的話你便記不住一句。”他繼續在燈下看書。
上官那顏不言語,慢騰騰地爬下床,開啟了房門。
“去哪?”俞懷風放下書,看她一眼。
“我的琴,落在院子外。”
“在屋裡。”他一指房中的檀木琴架,又低頭看書。
上官那顏急忙過去,抱起架子上的九霄環佩四下察看,見一處琴絃有新修的痕跡,她心中一緊,難道還是受損了?
把琴抱到桌上,她急不可耐地試音,試完音後,不由自主彈起了曲子。沉浸到樂曲中,她便忘了身上的傷和痛。琴音淙淙,江流婉轉,房內盡是雅和古調。
“宮商變調錯了。”俞懷風一面看著書一面隨口道。
琴音戛然而止,上官那顏稍作回憶,重返方才變調的地方,再彈一遍。
“還是錯了。”俞懷風翻過一頁書,又道。
她再試。
“錯。”他再道。
上官那顏索性不彈了,臉頰通紅,氣息不暢,眉心又現嫣紅的痕跡。俞懷風放下書,將她面前的琴轉了過來,彈了一遍方才變調的部分。上官那顏盯著他修長靈動的手指,眼睛便轉不過來了。琴師的一雙手當真是絕妙無雙!她心內感慨著。
俞懷風抬了抬眼,見她不知在想些什麼,語聲便沉了幾分,“心思又去了哪裡?”
“啊?”上官那顏回神,“我在想曲子呢!”
“是麼?”他瞧著她。
上官那顏目光一垂,據實道:“大司樂你、你的手指很好看……”
房內靜了片刻,上官那顏慢慢瞟了過去,就見俞懷風沉著目光瞧著她。她心裡暗道糟糕,只怕這話說不得。正想要道歉,他卻緩緩吐出一句:“多謝誇獎!”
上官那顏暗自鬆了口氣,他卻繼續道:“既然心不靜,那就背背書吧!”說罷,他將方才看的一本書扔到了她面前。
背書?這有何難!上官那顏淡定地拿起了書。
封面上赫然的“中庸”二字映入眼中,她眼前一花,心內一緊。讓她背儒家經典之一的《中庸》?忽然間,背上的傷又隱隱作痛了。沒記錯的話,她是十歲就把府裡的四書五經盡數燒了個痛快。
“大司樂!”她趕緊拉住了起身要走的俞懷風,“弟子、弟子傷未痊癒,似乎又有吐血的跡象……”說著,她面上現出痛苦狀。
俞懷風低頭看她一眼,毅然將袖角扯回,“放心,你暫時不會有那麼多血吐。細品儒學,便於養身,明早背給我聽。”
上官那顏痛苦萬狀地看他開門走了出去。此時,似乎是夜裡丑時,離天明不遠。
她難道不是身負重傷麼?她難道不是無辜陷入他與公主的某種紛爭而險些喪命麼?怎會落得在深宵背痠儒經學的地步?
艱澀地拿起書,在即將開始的精神折磨前,她忽然有了疑惑。俞懷風之前在桌旁看書,看的就是這本《中庸》,他竟會看《中庸》?以她暫時對他的瞭解,她初步判斷他是和她一樣厭煩儒經的人,他書房裡幾乎沒有一本儒家經典。
細品儒學,便於養身。他說。
上官那顏伏倒在桌上,萬分苦痛。
辰時一刻,東方既白。上官那顏將書卷的最後一頁合上,眼皮沉重地抬都抬不起。勉強將一本書背完,她才頓悟受罰的緣由。竟是不該犯了尊上。
吹滅蠟燭,她揉了揉眼睛,走出了這所為她在紫竹居設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