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忠愕然片刻,道:“與石敬瑭合作,當然是為了得到朔方、定難,進而虎視中原!”
張邁道:“那虎視中原之後呢?進兵中原?那進兵中原之後呢?又為了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張邁當上皇帝麼?”
曹元忠心想難道你竟不想當皇帝?只是這話不好開口,只得用一句大義凜然的話來:說“我大唐滅亡後,天下四分五裂,戰爭無年不有,元帥入主河洛,平定四海,那正如元帥入主河西一般,是為中原之百姓立命啊。”
張邁道:“但如今中原卻相對寧定,反而是我們若與石敬瑭結盟,那便是促使他造反發動戰爭,那樣一來首先遭殃的將是中原的百姓。我以為中原百姓立命自許,卻以挑撥藩鎮造反發動戰爭來開頭,這樣算不算口不對心?”
曹元忠忙道:“這是以戰止戰,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啊。”
張邁卻連連搖頭,道:“不,不是,如今的中原是一個巨大的泥潭,我們的軍力相對於李從珂又沒有明顯的優勢,加上中土百姓對我們還抱觀望態度,外邊又有契丹隨時會介入,現在我們進兵中原,在短期內吞併九州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會讓整個神州大地陷入更加混亂甚至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頓了頓,又說:“而且,我已決定,就算我們現在有機會能夠竊取中原,我也不會動手的。”
“為什麼?”曹元忠和石拔異口同聲問道,石拔還是和之前一樣,以請教的口吻好讓張邁說下去,曹元忠卻有些氣急敗壞。
張邁道:“因為這段時間與小唐朝廷的通商與交往,讓我看到是一個混亂的政府以及一個破敗的民間,我聽薛復說,我軍進入蘭州一個月後就確立起來的秩序,竟然就比狄道以東諸州這些李從珂統治了很多年的地方都要好得多!我又聽魯嘉陵說,從關中到洛陽,一路盡是貪官汙吏,我們的細作只要花錢,一路便暢通無阻。佛門裡沒有多少真和尚,士林之中沒有半點氣節,中原的軍隊必須給錢才打仗,武士們那種仗義輕生豪情已經徹底不見了,李從珂的政令出不了洛陽,官府橫徵暴斂,民眾又偷稅漏稅,究竟是這樣的官府造就這樣的民眾,還是這樣的民眾成就這樣的官府已經是如同雞先還是蛋先這個問題一樣弄不清楚了。
“所以我想,大唐那博大的胸懷、廉明的吏治、開放的視野,還有唐人的自尊、自強、自律、自信,只怕都已經在中原大地失落掉了,國家已經不是當年的國家,民眾也不再是當年的民眾。我們在新碎葉城時所期盼的那個長安,那個想要回去的長安,也已經不在了!”
石拔的眼中忽然有些悲傷起來,他想起了張邁在蔥嶺以西時對長安的種種描繪,那個時候他和石堅等人一樣,是多模的嚮往,但到了涼州以後這個夢卻陡然間破滅了。已經變得有些狡黠的他,從這個會議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是陪著張邁說話,直到這時才流露了真感情。
郭師庸更是虎目含著老淚,他們一路從新碎葉城廝殺到此,不知有多少老同袍埋骨沙場,至於子侄輩的後生,更是不曉得流了多少鮮血,拋了多少頭顱,到頭來見到的卻是一個面目全非的故國,一個與夢想中完全不同的故鄉,這種悲痛,卻是早已沉淪的慕容歸盈所能想象,也是郭師庸等對進入中原失去了興趣的原因。
慕容歸盈耐著性子聽張邁說話,心裡不以為然,曹元忠卻微微地被觸動,張邁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他好像忘記了現在是在和部下聚議,而是完全投入進去:“中原,已經沒落了!可是我以為,華夏的精神卻還沒有完全失去,我當初西行的時,曾從一個學者口中聽過一句話:‘失之中華,存之四疆’!所以,我們的大唐應該還沒有死盡,至少,在某些地方他還保留著!她的文脈還寫在敦煌的藏書之中,而她的武脈,則還有一線留在隔絕百年的邊疆將士的後裔處!所以我們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