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沉默不語,他雖然耿直,但並不蠢,很多事情只不過是捅破層窗戶紙便能明白,這個時候他對沈光已經沒了最初的偏見。
“王公,可知道小子詢問沈兄關於石城堡一事,沈兄是如何回答的?”
“他怎麼說?”
“沈兄說,世人都知道王公是聖人超擢提拔的本朝第一名將,節度四鎮,恩寵之榮,前所未有,所以攻打石城堡,旁人都可以反對,唯獨王公不可以。”
王忠嗣聞言,可是握拳的手指關節處已經捏得發白,而這時候李泌還在侃侃而道,“沈兄還說,王公自節度朔方、河東以來,雖然每戰必勝,但也失了年輕時的銳氣,過於愛惜羽毛,只打有把握的勝仗,看似愛惜士卒,實則是為了自己的名聲。”
“他真是這般說的……”
王忠嗣臉色陰沉,他從軍近三十載,撫寧地方十餘年,還是頭回有人這麼說他。
“原話如此。”
“安西小兒懂什麼軍國大事,石城堡易守難攻,吐蕃必舉全國之力守衛,要攻下石城堡,必定死傷慘重……”
看著勃然色變的王忠嗣,李泌忽然覺得沈光說得未必就是錯的,王大將軍確實有些過於愛惜自己的名聲了。
“王公,這世上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石城堡在吐蕃手裡,他們何時動兵我們都一概不知,只能被動挨打,可若是奪回石城堡,吐蕃但有兵馬調動,咱們便能提前知曉,不勝過年年血戰。”
“沈兄說了,自從丟了石城堡後,河西隴右一線軍堡附近的屯田,被呼做吐蕃麥莊,彼輩想打就打,來去自如,年年死傷幾百上千乃至更多,幾年累積下來,還不如直接拔了石城堡,斷了吐蕃下高原的念想。”
見李泌已是在幫著那個沈光說話,王忠嗣氣得短鬚震顫,可他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那個安西小兒說得並沒有錯,也許真的是他錯了,太過於看重自己那百戰百勝的名頭,又怕打下石城堡傷亡慘重,落下個不體恤士卒,視人命如草芥的惡名。
“王公,沈兄最後和我說,本朝名將裡只有王公是真的愛惜士卒,與其讓旁人去打石城堡徒耗軍力錢糧,倒不如王公親自出馬,還能讓我大唐將士少些傷亡,同時也能緩和跟聖人間的關係,王公一身維繫天下安危,當以保全自身為上,豈可因為虛名而徒做意氣之爭,這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王忠嗣聽到這兒,心情總算平復不少,只不過這個時候他腦子裡仍舊亂糟糟的,今日李泌這些話,讓他想起了年幼時被聖人接入宮中撫養,學習武藝兵法,說起來聖人確實是把他當成半個兒子看待的,只是這些年他久在地方,再加上他看不慣聖人寵幸李林甫,以至於和聖人日漸疏遠,自己或許該好好反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