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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萬事且浮休

中年男人飛快接道:“誰?他給多少銀錢?我斷雁門可以出十倍!”

北屠稍一動作,身上骨節便如爆竹聲聲作響,他適應著這久違的強勁體魄,控制住湧向心臟的紊亂內息,頓了頓,淡聲道:“你們出不了。”

中年男人指著他鼻頭,氣得語無倫次:“北屠!你練那邪功,縮骨多年,練就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能強撐幾時?你當我斷雁山是什麼風水寶地,非要死在這裡嗎?我等與你有什麼仇?!”

他看著北屠脖頸上爬出一絲絲蛛網般的血痕,驚懼交加,暴跳如雷:“你瘋了?你跟宋回涯都被哪裡的野狗咬了?一起發的什麼瘋?!你拼著五臟六腑俱損,多少年的功力,你——”

話音未落,北屠猝然上前,手中刀刃如萬里雲霄間的刺透而出一縷光,轉瞬既逝,中年男子大睜著眼,在窺見那極致的刀術過後,帶著未出喉的話語,頭顱從脖頸上滾落。

鮮血噴灑而出,濺入北屠眼眶,他眼前頓時只剩一片紅。

北屠閉上眼,鼻間吸入一口帶著血腥的冷氣,彷彿又聞見了多年前從視窗飄進來的那陣風。

大抵已有二五年了。自投身江湖,他早算不清走過千里萬里,記不得活過百日千日。

只是那一陣,忽然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覺得潦倒世途總該到頭。於是闊別多年後,第一次回了故土斷雁城。想一作了結。

大雪滿山,山間僅有一行足跡,通往他的茅廬,路上落著滴滴噠噠的血漬。

足跡的主人一身蕭索青衣,推門而入,站在門口,擋住屋外的西斜落日,開口說:“老先生,我想請你幫我做件事。”

北屠未有搭理,坐在地上繼續磨刀。

宋回涯鬆開緊握的手指,二兩沾血的銀子隨之滾到桌面上。

北屠手上動作一頓,這才正視她,冷聲道:“我早說過,我不理你們江湖人的私怨。你想報仇,就自己去。”

窗外松枝積雪,窗內燈燭熒煌。

宋回涯在桌邊坐了下來,按著腰間佩劍,蒼白笑道:“我師伯從前玩笑說,想請您出山,二兩銀子足矣,可是天底下沒有人能出得起。我一直不解,區區二兩,怎麼會出不起?又怎麼能買得了天下最頂尖刀客的一條命

?直到今年我來了一趟斷雁城。”

北屠看著她。

與當年那個只會哭求他出山的少年比起來,如今的宋回涯如一池幽邃的深潭,已經叫人望不出深淺了。

她的眼神過於平靜,倒是窗外的風喧囂起來,吹得樹上積雪簌簌灑落。

宋回涯低聲說:“前輩,師伯臨行前,託我看顧不留山。我沒做到。我不留山的仇,與前輩的仇,其實是一樣的。前輩想殺的,不會僅僅只是一個斷雁門的門主。我想守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座無人的山頭。”

“我師父死後每一日,我都在想,她明明有生還之機,為何要意氣赴死?我也不明白,明明我師父的前車之鑑還歷歷在目,師伯為何仍要執迷不悟?我實在是不明白啊,天底下什麼路那麼難走,還非走不可?”

北屠聽著她自嘲地笑。

窗外雪落完一層,被壓彎的枝葉挺立起來,於風中晃顫,發出窸窣的響聲。

“我生於泥流,受盡磋磨,未學會憐憫。上山,再入世,從八面玲瓏又被打得千瘡百孔了,才姑且懂了。在學道理上,我或許比別人慢一步,可好歹不算遲。我看清了,那是一條不平路。”

宋回涯說:“前輩,您手中有刀,我手中有劍。不如就將這虛偽的世道踩個粉碎,將這渾濁的江湖攪個天翻地覆。”

北屠睜開眼,血淋淋的視線,耳邊還回蕩著宋回涯發矇振聵的聲音。

“我請前輩,能為這世間不平,出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