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直接將葉觀達殺了,把屍首掛在城牆上,無視周遭百姓的驚懼尖叫,迅速回到風箏巷。
剛過拐口,迎面便看見二孃正一步一跪地舉著白布沿路前行。她身邊還跟著十多人,俱是衣衫襤褸的貧苦百姓。佝著背縮著脖子,被風壓得直不起身。
二孃身體每況愈下,已是日薄西山,需兩人一左一右地攙扶,才能堪堪走動。
十幾人俱不識字,寫不了斷雁門的罪狀,亦不善言辭,不知該如何控訴,只能兩手高舉著一塊白布,在上面用血按了手印。
見北屠出現,二孃登時淚如雨下,再支撐不住,軟倒下去,低著頭慚愧道:“大俠……我太無用……”
北屠五味雜陳,上前將她扶起,朝她點了點頭,說:“夠了。”
說罷顧自進屋,將手中那把破刀丟了,從床底拖出一個木匣,開啟後,取出把三尺九寸長的環首刀。
他一手託著刀身,順著鐵刃拭了一遍。數年不曾出鞘,刀刃上也未蒙塵。
北屠對著銀刃上反出的自己的臉,扯著嘴角生硬笑了笑,又覺得實在醜得礙眼,撇撇嘴,正欲起身,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動靜,腳步錯雜,浩浩蕩蕩。
北屠以為是斷雁門的弟子趕來尋仇,殺氣騰騰地踹開大門,箭步出去,想幹脆拿他們的屍骨開刃。
那年久失修的木門轟然倒下,外間的景象卻截然不同他所想。
一群青年手中高舉著紙張朝他門前奔來,鏗鏘有力地喊道:“斷雁門的罪狀——我等來寫!”
一群年輕書生領頭,後面跟著幫赤腳或著草鞋的市井小民,放眼望去,三教九流皆有。
他們站在二孃身後,一人一句,振聾發聵,激烈痛訴。
“府衙裡的官差,有不少是斷雁門的弟子。賢能之人不為世用,幕吏擅權,備位充數,殘害忠良。遭衙門蒙冤打死的百姓不勝其數,這裡有二十六戶人的姓名,皆願以命擔保字字屬實!”
“城中的私塾、醫館,也大多是斷雁門的生意。想要念書識字,每月需交二兩束脩。尋常百姓一年勒緊褲腰帶,都吃不了二兩銀子!百姓得病不敢問醫,哪怕傾家蕩產前去,最後也不過被敷衍了事。這與草菅人命何異?”
“外來的商旅途徑斷雁山,需請山門弟子代為押送。城中百姓凡有田宅糾紛,亦需拿出家財請山上弟子決斷施行。說句雁過拔毛,也不過如此!”
“家中養貓養狗,尚要給口飯吃。他斷雁門見人餓死於路,何曾大發善心,施捨過一粥半飯?”
“待殺人性命了,又來說自己仁慈,真當我等是生來下賤嗎?我等上愧蒼天下愧父母,唯獨不會愧對斷雁門的這群國賊!”
“這般下作的手段與胡人有什麼分別?胡人是非我族類,斷雁門是慘無人道!”
“我寧願去邊地與胡人廝殺,死個快活,起碼去見列祖列宗時能抬得起頭,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於斷雁門的一個巴掌!”
年輕的書生不論膝下黃金,朝北屠跪了下來。
為首之人高聲懇求:
“我等求恩公,殺葉文茂!”
“我等求天下英雄好漢,滅斷雁門!”
眾人齊聲應和:“滅斷雁門!殺葉文茂!”
北屠看著面前諸人,面容一片平靜,可平靜深處,激盪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暗流。衝開他心底厚重的死灰,如他手中這把環首刀,再現二十年前的光輝。
他瞳孔輕顫,想將宋回涯叫回來看看——
“壞崖破巖之水,源自涓涓;乾雲蔽日之木,起於蔥青。”
這爛透了的世道,或許真要到頭了。
北屠緩步上前,接過幾人手中的訴紙,一併塞進懷中。未發一言,背影決絕地提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