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周牆壁上掛滿了寒兵利刃,一見便知此乃武將所居之處。
雪裡珠徐徐走上前,抬眼環視著滿屋琳琅滿目的兵器,不由得怔了怔,輕嘆道:“忠義將軍……”
那青年走上前,與雪裡珠並肩望向牆上的古劍寶刀,正色道:“宗鼎兩朝冊封過數名大將,唯有忠義將軍沈猶信和神武將軍李雲驀名垂青史,他們之所以為百姓所愛戴,不僅因為戰功赫赫,也因為至情至性的稟性,本王能居於此處,得以聆聽教誨,時常緬懷,何其有幸。”
雪裡珠點點頭,只覺心緒難平。
四十餘年前,曾有兩個男子在此徹夜暢談,把酒言歡;三十二年前,兩個男子宿命重逢,如一對平凡的愛侶般,在此約定,誓言永不相負。亦有一個美貌女子,抱著一個熟睡的孩童,站在殿外,無聲,無淚,無念,兀自抬眼望向院中絢爛的楓樹,夜風襲來,楓葉簌簌而落,那女子俯身拾起一片,放在唇邊輕輕一吹,將那片葉子悄然放入孩子綿柔的襁褓之中。
“當年,最後一個離開此地之人,並非信竹二人和齊蘭珠……”那青年收回落在兵器上的視線,炯然投向雪裡珠,說道:“在忠義將軍和信王離開燕城之後,將軍府被龍簫列為禁地,一度廢棄,但有一個人,他曾暗中來過這裡,又暗中離去,此人便是天慶朝的武林盟主,延順朝的護名侯,大鼎國的仁治皇帝……”
雪裡珠嘆息不語,眸中似有水意,暗道:“墨臺鷹麼……”
那青年竟瞧出了雪裡珠心中所想,不禁戲謔道:“直呼開國君王的名諱,你這草民真是膽大包天。”
雪裡珠冷冷一笑,諷道:“直呼又如何?”
“放不下前塵之人,何以安樂?”那青年莞爾搖了搖頭,揹著袖子踱到窗邊,仰頭看向殿外那株新植的楓樹,秋意正濃,楓香漸散,他引著雪裡珠走入往昔中——
“……信已散盡家業,換得黃金贈予二弟,若信與殿下在宣州遭遇不測,惟願二弟能赴釜陽尋至仲叔竇夕年,收養犬子沈猶楓代為照顧……信此生負人甚多,於二弟之諾終難兩全,然棄冕離宮,不曾後悔,二弟之恩德,信此生銘記,來生必報……”
“譁——”墨臺鷹猛然收起手中的信札,雙掌卻止不住顫抖,他起也不是,坐也不是,立時分寸大亂,身在這滿屋狼藉之中,他年輕英俊的臉上,佈滿痛徹心扉的神色。
“你我在釜陽義結金蘭,兄弟相稱數年,我便一生追隨於你,亦是心甘情願,何須你報!何須你報!”他仰起頭,任淚水沾溼長衣,慟聲不已:“我從名州至燕城,帶著兄弟們千里尋你而來,你……你卻自行而去,你將家業託付於我,將兒子託付於我,卻獨獨負了承諾……你負了承諾……”
滿堂的心腹看不懂他們那一呼百應的盟主為何會見信流淚,然而墨臺鷹確是哭了,唯一的一次毫不避忌地肆意痛哭。
“他們果然去了宣州,那麼必會上靈予山洗淚崖!”沉默的人群中,一個聲音突然啟齒,尤為刺耳,他似乎並不避忌墨臺鷹的情緒,徑自道:“龍簫已經頒旨,命萬長亭率兵追繳,燕城更是被皇家軍隊日夜戒嚴,墨臺鷹,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須早作籌謀。”
墨臺鷹抬首看向說話之人,那是一個瘦削清秀的年輕道人,身上具有苦修之人的疏淡風骨,神情卻頗為冷漠。
“墨臺鷹,你的目標在龍淚竹,我的目標在龍簫,他們兄弟反目,此番是實現夙願最好的機會!”那道人說著走近墨臺鷹,肅然道:“一切我皆可代你去做,只是行事之後,我需要你的江湖勢力庇護家眷。”
墨臺鷹冷眼逼視著眼前的道人,不禁暗暗地握緊了拳頭,此刻,強大的心智告訴他必須冷靜,或許,胸腔中澎湃的痛苦、擔憂、嫉恨和不甘讓他被迫冷靜,頓了頓,他站起身,伸手將信札在燭臺上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