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把臉,收拾收拾,一刻鐘後我在大堂等你們。”兀頭兀腦地扔下一句,陳君憶掉頭出門。
“這就是姐姐說的‘陳總舵主’?他好容忍你,是喜歡姐姐吧?”
“喜歡你個頭!”娉婷藉機又欺負性地呼過去一巴掌,“小屁孩一個,也敢談情說愛。快,老實交待你在學校裡有沒有相中的女生……”
結果當天是陳君憶招待姐弟倆在酒店的頂樓旋轉餐廳吃晚飯。奢華廳堂裡,燈火闌珊的獅城燦然腳下,仿似一把親手灑落的碎星,點點生輝。此夜此景,樂天看在眼裡,雖已極力掩飾,但還是流露出了些許興奮。他到新加坡的時間雖然不短,畢竟只是窮學生一名,這種環境的消費,以他的財力,遠遠不夠。
吃完飯,樂天說起明天還有課,而陳君憶他們的會議也是自明天開始,三人都覺得不宜聊得太晚。議了議行程,陳君憶很大度地在樂天怯怯開口問能不能在開完會後多呆兩天時表示可以考慮,自然,這番面子給得樂天和娉婷都笑逐顏開。
跟著,與娉婷一起送樂天回學校,再返回酒店時,已過零點。
陳君憶直覺相信討好李樂天的效果遠勝過直接討好李娉婷。果然,他剛回房沒多久,娉婷過來敲門。
“不耽誤您吧?”她很難得地顯露出侷促。
“我習慣晚睡。”
“那個……謝謝!陳總,謝謝您!”她更難得顯得如此實誠。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我……”她吞吞吐吐,欲說還休。
陳君憶遞了杯溫水到她手中。搓揉著那杯水,彷彿有了些勇氣與依靠,垂眼,她細聲細氣地說:“我老家在山區,生活窮得……遠遠超過您這個階層的人的想象。爹媽雖然知道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但是,願望與現實,太難太難融通。我念到高二,家裡就供不起了,也就是說,我和樂天之間,一定得有一個輟學。我們都想念書,都不想再重複父輩那種連溫飽都無法保證的生活,特別是樂天,他一直都跟我說他想當一名醫生,沒有原因,就是想當名醫生。
可是,在我都還只曉得哭、不敢取捨時,樂天站出來,說讓姐姐讀,他放棄。他跑去學校親手登出了自己的學號,然後,跟著爸爸去鎮上的煤窯打工。那種煤窯……你知道的。
只比我小一歲的樂天,挖了三年的煤,把我供出來。”
一顆接一顆的淚水落入水杯裡,顫得陳君憶的心跟著潮溼、發抖。他覺得自己需要做點什麼,還沒想得太清楚,手臂便伸過去將女孩彎入了懷裡。
陷入往事中的娉婷,恍惚難以自持,哽咽續語:“我在明窗淨几的校園裡朗朗讀書,可是,樂天……樂天卻在小煤窯裡,爬了三年。等我終於可以賺錢幫襯家裡時,他卻錯過了學習的最佳時期。我想象不出,你也想象不出,那些年的辛酸苦痛,以他小小年齡,是如何承受過來的;他又需要付出高於常人多少倍的努力和勤奮,才能再次回到校園,考上他心目中的國大醫科。我欠我這個弟弟的,豈止是金錢、時間。”
一方軟軟的手帕輕輕拭去她臉上洶湧的淚水,有個聲音在她耳邊喃喃重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從今以後,你和樂天,都絕不會再回到那樣的日子。我保證,我向你保證……”
那一個吻那一個吻
許許多多一直蠢蠢湧動在體內的傷慟,以及,曾經以為永不會流露的愧疚,就這樣在陳君憶無聲的安慰中,自然而然地傾瀉出來。
等娉婷醒悟時,擁抱、暱語……整個狀況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啊!”她一聲驚呼,自陳君憶懷中掙扎出來,結結巴巴地說:“陳,陳總,對不起!其實……我,我只是想來謝謝您,想……您瞭解我們姐弟,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