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晝力氣耗多了,確實有點不清醒。現在被冷風一吹,他不禁開始反省起自己的言行了。
他還記得,上一回反省是六年前。
那年他不顧安危,孤身闖出海門大陣,返回後,被他師父好一通教訓。他師父脾氣好,教訓人不痛不癢,但再三叮囑,要他好好反省,從今以後不可再行差踏錯,他命系無盡海,沒有個人安危可言。
江白晝乖乖認錯了。
但他雖然認了錯,心裡卻根本感覺不到自責或後悔,他總是覺得,事情已經發生並結束,還有回頭看的必要嗎?他當然不會被一顆石頭絆倒兩次。
況且他還沒倒過。
——當年的他自負得不自知,不把任何危險放在眼裡。
雖然現在也差不多,但最近身體的異常反應讓江白晝生出了幾分不曾有過的危機感。
這世上沒有一種能力是無敵的。
萬物迴圈相生相剋,江白晝的能力來源於五行,而五行元素難以融合,他必須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讓它們在自己體內也趨於穩定,才能將那無窮的力量收歸己用,操控自如。
「穩定」指身體的穩定,亦是精神的穩定,江白晝天生比別人冷情一些,萬事過心而不留痕,堪稱天賦異稟。
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神殿才要求大祭司斷情絕愛,一心侍奉海神。
他們害怕波動。
長老院說,江白晝是自神殿有記載以來天賦最高的繼任者,他們對他寄予厚望,為他提供最適宜的成長環境,要他溫和無欲,又悲天憫人,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江白晝的確長成了這樣,雖然不全是長老院的功勞,但這不重要。他忍不住反思,他怎麼忽然和龍熒睡到一起了呢?
這幾天頻繁的親熱讓他的狀態十分不穩定,有礙於恢復。
情慾果然危險,他不該輕易破戒。
話雖如此——
江白晝打了個呵欠,心想:龍熒很會伺候人。
如果他是古時候的皇帝,樂意封他個皇后噹噹。
「皇后」此時正在會武營裡焦頭爛額。
謝炎狗賊雖已身死,身後事卻是一堆爛攤子。
本來這些不歸龍熒管,但統領之位空缺,不知上面怎麼想的,遲遲找不出合適的人選接替謝炎,龍熒被召回飛光殿一趟,跟賞刑右使一起面見殿主,商議了一個時辰。
賞刑右使名叫賀求平,年四十七,能當龍熒的爹。他在龍熒面前也是一副爹的做派,不大看得起,偏又做長輩口吻,想給龍熒介紹親事。
龍熒瞭解他們的手段,結親是一種拉攏。
飛光殿內黨羽林立,主要勢力有兩股,一是以機樞門為首的兵權勢力,二是以賞刑門為首的文權勢力,殿主姬世雄唯恐其中任何一方功高震主,放任他們互相牽制,做得一手好制衡。
龍熒則是後起之秀,暫時處於中立。
他之所以能「起」,是時機趕得巧,姬殿主恰好需要培養一顆兩邊不沾的棋子為己所用,龍熒從內門勝出,成為了這顆棋。
姬殿主手上有一張名冊,寫的是可以派往會武營的待定人選。
他坐在高高的玉椅上,上朝似的,象徵性唸了一遍名單,叫賀求平講講看法,問他哪個最合適。
賀求平心機深沉,拐彎抹角,順著名單逐一分析,名單上有機樞門的人,也有賞刑門的人,但不管哪一方,他都只講缺點不講優,聲稱他們全部不合適。
龍熒聽得心裡直冷笑:賀右使不肯讓機樞門一方擴大羽翼,平白多一個會武營。可他自己又不把下城區放在眼裡,被派遣下去相當於流放,一家老小都跟著受罪,哪個高官願意接這苦差事?
因此賞刑門一脈也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