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雙叉口是兩條小河的匯合處,水太淺,不能再行船了,於是上岸步行。溈山在雙叉口的北邊。吃過午飯後,寄禪說:“溈山離雙叉口還有一百二十里路,我們帶點乾糧放身上,今夜就不落夥鋪了,慢慢悠悠地走,明天清晨到密印寺。走夜路,你吃得消嗎?”
楊度說:“法師別看我是個書生,歸德鎮那幾年,在伯父的督促下,我可是紮紮實實練了幾年武功的,刀槍棍棒,拳打腳踢,都來得幾下,走天把夜路算什麼!”
“哎呀!”寄禪驚奇地說,“看不出你有武功,我還以為你手無縛雞之力哩!”
兩人說說笑笑,開始了百里之行。
正是深秋時分,湘中丘陵一帶青藤轉黃,楓葉染丹,起伏不平的大小山包披上了一件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七色外裝,時見農舍前後的樹木上,結滿了累累待摘的果實。田間的稻禾一半已收了,稻草被壘成上尖下圓的垛子,垛子四周一群群雞鴨在爭食未打盡的穀粒。還沒有收割的稻子,黃燦燦的穀穗彎腰低垂,使人一見便滿懷喜悅。碧藍的天空上,偶爾可見大雁南飛,將一聲聲清唳從半空傳到人寰。路邊茅草堆裡,常有野兔被驚得箭似的奔逸逃命。遠處小灌木叢中,也易見肥壯的山雞撲突撲突飛起落下。蘇東坡說:“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如果不去探求人生的深處,在兩個趕路的行人眼裡,東坡居士的這兩句詩是吟得一點都不錯的。
一邊走,一邊欣賞秋景。就這樣走了十多里路後,楊度忽然想起,這次去密印寺,不是尋常的燒香拜佛,或是憑弔古蹟,而是為覺幻長老記錄溈仰宗的研究心得,但是自己不僅說不上對溈仰宗的體認,就連對佛門的一般學問都知之甚少,如何記錄,如何整理呢?到頭來,豈不辜負了寄禪的一片好心,也有損自己的名譽。百里跋涉,有的是時間,何不趁此時向法師請教,且可消除疲勞。
“這個不難,以晳子先生的穎慧,略一點撥就行了。”當楊度說出自己的顧慮後,寄禪輕輕巧巧地回答。
“那我就要向法師請教了。”
“請教二字不敢當,有什麼疑問,你只管說出,就我所知作點答覆。”
寄禪走路時不數念珠,雖年近五十,兩條腿卻強勁有力,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楊度看著他在船上的坐姿和眼前的行路,想起多年前伯父常說的修煉者的秘訣:坐如鐘,臥如弓,立如松,行如風。他覺得這個和尚的舉止正是如此。
“法師,你就從溈仰宗談起吧。”
“溈仰宗是禪宗裡的一個支派,而禪宗又是佛教傳到中土來以後所產生的一個派別。要講清這個過程,還得從佛學的誕生講起。”為了和楊度並肩走,寄禪有意放慢了腳步。
“那太好了。”楊度高興地說,“小時,我看見母親燒香敲罄子拜菩薩,問她什麼是佛,她一點都不懂。自從離家去歸德後,這些年來我也到過大河內外、汴洛舊邑,每到一處,也喜歡逛寺廟,看菩薩,但那多是受好奇的心思所驅使,一點點庵寺常識也是東鱗西爪聽來的,正經要說佛學,可謂一問三不知。這次能從法師這裡得到佛門真學問,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寄禪正視楊度說:“佛門中最講一個緣字,你我相識是緣分。此次又同去密印寺,記錄覺幻長老的溈仰宗的譜系演化說,更是一個大的緣分。這些日子,我細細地觀察過先生。你前世有慧根,今生有靈性,若一旦修行,即可成正果。”
楊度見寄禪說得如此有趣,不覺大笑起來,暗思自己研習的帝王之學與佛門典籍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莫非這和尚在誑我,誘我做他的同門?遂假意說:“法師,我這次就跟你在密印寺剃度如何?”
寄禪正色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喜打誑語的人。眼下先生塵緣重如山,談什麼剃度出家!我只是說先生若出家可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