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用力地,彷彿手腕上的不是拳頭,而是毫無知覺的鐵錘。
殷紅的花瓣緩緩怒放在青色的石板,朵朵,簇簇,那是無法言喻的痛和……無法啟齒的哀。
蘇綠醒是在離這兒不遠的小雜院找到長笑,雜院裡住的是些貧窮人家,沛林這處宅院雖然她和莫白很少來,但附近有家他們自己開得藥材鋪,雜院裡的人家若去買藥,收費很低。
雜院的人都是知恩圖報的,如果知道他們回來,會上門送點自家種的蔬菜之類。
蘇綠醒走過去時,長笑正背對著她低頭和王大娘私語。
王大娘是個寡婦,唯一的兒子今年參軍已趕赴邊境,生活雖不富裕,但為人樂觀豁達,和善熱情。
離近了,她聽到低低的哽咽。
“大娘,我說要跟他時,全家反對,說他家大業大,將來不會一直對我好……”長笑輕輕道,聲音平穩,然而卻有種撕心裂肺的傷源源不斷折射在清冷的空氣裡。
“我不信,因為他說只對我好,現在想來,是我天真,男人的話要能信,母豬都該上樹了。”
呵呵的輕笑聲響起,伴隨著無聲無息的酸澀飄蕩在簡陋的瓦弄之間。
“大娘,你不知道,我剛才真的很想衝過去抽他幾個耳光,然後拳打腳踢一番,就像久遠久遠之前,我曾幻想著拿熱水淋另外兩個人一樣,可是我從來都只是想想,卻做不出來。”
“是,我真傻,早該想到的事,繞了一圈,撞的頭破血流才明白……齊大非偶。”
“閨女啊,大娘不是很明白你在說啥,可是夫婿另娶?看開些,有錢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莫要傷心,我看你穿著打扮,他也沒虧了你去。”王大娘輕拍長笑的背安慰。“只有咱窮人家,孩兒他爹沒辦法,才會只娶一個。”
這種安慰,唉,蘇綠醒又想嘆氣:長笑聽了肯定會更難過。
她走上前,柔聲對王大娘說,“大姐,我兒媳跟兒子生了誤會,謝謝你開解。”
“蘇家妹子,是你家……”王大娘很吃驚,想說些什麼,卻被蘇綠醒擺手打斷,大娘是個明白人,笑笑直起身離開。
長笑聽到熟悉的聲音後,身子微微一僵,她彎腰,將臉埋在膝蓋中,不想面對來人。
他們都很好,綠姨和莫叔,然而,到今日,她才明白,他們的好並卻不是對李長笑這個人,而是對莫斐嵐所喜歡的……好,換個人,並未太大變化。
就如稍早那幕——
含飴弄孫,天倫之樂。
她呀,一直都沒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眼淚自指縫間悄悄滑落,她緊咬著唇,不讓哽咽聲出口。
“笑兒……”蘇綠醒在她身邊坐下,伸手環住她的肩膀,“我和你莫叔昨天才到,小斐緊急傳信說要治療一個朋友的頭疼,來了之後才認識田姑娘。”
“笑兒,我知道你看到剛才的畫面心裡難受,覺得綠姨、莫叔和小斐一起騙你,像是被親人遺棄,對嗎?”
蘇綠醒低低問,溫柔地摟摟她之後,又道,“你不用否認,這種感覺我也曾有過,被最親的人拋棄。”
被最親的人……拋棄。
這句話像天際巨雷,轟隆一下擊潰了她最後的防線,壓抑地嗚咽聲由小漸漸變大,而後嚎啕起來。
蘇綠醒用手擦拭眼角的淚,側身看著身畔痛哭的少女,不再言語。
每個人都有自己當時以為會邁不過的坎,回首時,卻發現,不過那樣。
一如她的過去,一如長笑的現在。
也不知過來多久,哭聲慢慢變小,最後只餘無聲的抽泣,長笑抬起頭,星眸中水光漣漣,小臉上潤溼一片。
“綠姨,對不起……”她喃喃道,心裡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