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女聽不出他背後的真正心緒,只覺他嘲弄中帶著古怪的……自厭。
艙房中陷入短暫的沉寂,鳳善棠教她那隱有探究的眸光瞅得竟渾身不自在起來,他放開她的發,單掌抹了把臉,忽問——
“你為何會同那群小姑娘在一塊兒?你沒跟在飛天霸身旁?還是你們連環島的船出了事?”幾日前,鹿島家的倭寇侵擾遼東沿海的漁村,他被指派留守,並未下船,因此不知她怎會落入倭人手中。
霍玄女徐徐將水喝盡,把杯子放回几上,才輕啟唇瓣——
“我去拜祭我孃親,沒跟我義爹同行。”
每年的七夕過後,她會回一趟遼東漁村,那裡是孃親的故鄉,亦是孃親安葬之所。
這一回,在祭拜結束後,她在孃親的故居住下,未隨連環島的船隻南行,因連環島在每年中秋前後,會固定上浙江海寧參與潮神生日的慶典,在慶典終了後,連環島的船再來接走她。
原已擬定好離去的日子,未料及離開前會遇上倭寇擾邊,她本可躲過,但見漁村裡的幾個小姑娘被擄上賊船,她就再也管不住自己。
她留了資訊,知道義爹和連環會追來。她其實任情任性,便是篤定義爹和連環在乎她,才敢如此妄為,讓自個兒身陷險境。
這其中曲折,她末多言語,只對他簡單帶過。
鳳善棠知她有所隱瞞,也不追問,像是站得腿痠了,乾脆一屁股坐在榻上。
這張床榻的尺寸並不寬闊,一個人睡恰恰可以,此刻霍玄女雖擁被而坐,其餘地方卻教他大剌剌地佔據了,男人的大腿甚至還壓住她散在榻上的髮絲,也不知是有意無意,那感覺頗不自在,他並未動手動腳,她卻感到有種被圍困住、無法脫逃的窘迫感。
“我曉得你是誰。”她突然衝口而出。
“喔?”他雙目略眯。
窗外的晨光更明,朝陽微現,鑲託著她的臉容。暗自穩住呼吸,她又道:“狼鬼的嘯聲並不好聽。”
他一怔,陡地仰首笑出,那笑聲是純粹的歡愉,讓他峻容的輪廓軟化不少。
霍玄女定定瞅著,一口氣莫名地梗在喉間,直到他斂起笑聲,精銳的注視終讓她召回神志。
這男人的朗笑……竟較那嘯音更能攪亂她?!
“聽久了也就習慣,我的那些弟兄,倒不見有誰說它難聽。”他淡道,嘴角餘歡尚存。
聽這一回就夠她受了,還去習慣什麼?!她臉一熱,不禁脫口道——
“你那些手下個個邊吼邊叫地從倭船上飛蕩回來,在我瞧來,就跟連環島山林裡的猴兒一個模樣,平時四處野竄、打架鬧事,待猴王一叫,猴子猴孫跟著回應,紛紛拽著樹藤蕩回。”那是她昨日暈厥前最後的印象。
鳳善棠又是怔然,見她澄顏浮上嫣色,這會兒換他胸口莫名緊繃。
“在我記憶中,似乎沒誰這麼形容過我,你說我是野猴王嗎?”他挑了挑眉,略頷首,“很好,罵人不帶髒字。”
熱度再次襲上霜頰,霍玄女抿住唇,故意把臉撇向窗外。
她真是著魔了,為何要同他胡扯?
他的目光讓她心悸、讓她困惑不已,面著朝陽的側臉顯得沉靜,她眉眼輕斂,猶如浸淫在一塊屬於自個兒的天地間,誰也無法碰觸。
鳳善棠眉峰蹙起,始於一種想去驅逐她周遭縹緲的自然反應,他手一探,將那柔緞般的雪發緩慢地纏在指間,一圈又是一圈,直到輕輕扯動了她的頭顱。
霍玄女微愕,不由得掉過臉容——
“你……幹什麼?”
他陡地鬆手,那縷雪絲瞬間散開,又靜飄回榻上,他卻沒收手的意思,竟又重新把髮絲捲進指間。
“別玩我的頭髮。”她嗓音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