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銘新沒有忙著將契書接過去,側頭問林縛:“吃錢息,你們可是照田價來計算的?”
“老國公爺眼光毒辣得很,”林縛笑道,“錢莊之事才是初行,好些細枝末節,很難一時間琢磨透徹,眼下只能照田事試行……”
“外郡戰火頻生,好些人都聚到江寧來避禍,”曾銘新嘆道,“家財再厚,守在城裡不事經營,也會坐吃山空。買田吃租或放印子錢吃息,都是維持家業的老辦法。好些人都只會抱殘守缺,僵化不知通變,唯淮東能在老辦法上推陳出新,這才幹大事業的氣象啊!別家不如淮東太多了……”
林縛笑了笑,這種話題無論跟誰都沒法深入討論下去。
戰禍頻發之時,外郡大量土地拋荒,唯江寧局勢一直穩定,大量富戶湧入,使得田價一漲再漲。上好的熟田,十三四兩銀子都買不下一畝來,比起林縛初入江寧,田價漲了一倍不止。
江寧城的田主,很少是自家經營的,更多的買來田地交給收租棧經營,田主借田契每年從收租棧收租就是,很少跟佃農發生關係。買田收租,年景好時最多也就能有六分利。
淮東辦錢莊,是新事物,但錢莊的諸多特點,從收租棧、放印子錢、貨棧飛票的已有事物時,都能找到對應的特點。這些都新辦錢莊的現實土壤,任何一樁新興事物,要想獲得成功,都不能是空中樓閣。
就算沒有林縛去推動,再過上些年頭,在收租棧、印子錢、貨棧飛票的基礎上,商品流通進一步的繁榮,與錢莊性質類似的機構也會自發的出現。
“這筆銀子一時半會都不會用上,還是入作本金,”曾銘新說道,以他老辣的目光,也知道淮東錢莊需要更多的本金。投進去吃錢息的銀子畢竟是不穩定的,一旦淮東軍吃了敗仗,吃錢息的那些人,就跟樹倒而散的獼猴似的,巴不急的要離淮東而去,算不上淮東的根基,他又跟林夢得說道,“夢得你再拿一份銀契給我,蘇湄這丫頭,平時不知節儉,我要給她留一份嫁妝!”
林縛等人也萬萬想不到老國公爺會有這樣的安排,蘇湄與小蠻一齊跪下,感動得泣淚,哽咽說道:“國公爺對蘇門有再造大恩,這份恩情,蘇湄與妹妹萬世不忘,不敢再承受更多……”
“傻丫頭,起來說話吧,”曾銘新感慨萬千的說道,“我與你父親肝膽相照,可是你蘇家滿門給抄斬,我無能為力,我心裡悔恨啊。做再多的事,也只是讓我心裡好受些。這份銀契,本來就是我欠你蘇家的。還有一份銀契……”
曾銘新側頭跟林縛說道:“大越朝已經是病入膏肓了,慶裕帝那會兒,還有中興的機會,陳塘驛一敗,元氣就徹底傷了。現在北邊就靠李卓一人撐著,還有無數人在扯他的後腿,他怎麼能撐住?可惜小輩人不知天高地厚,整日覺得我老頭子一個,半截入土都有腐爛味兒了,還死活賴著不給他們小輩人讓路——我這也是給他們留條後路。”
林縛心裡感慨,世宦顯爵,蛀蟲居多,但也不乏曾銘新這類能清醒看透世局的人物。對他們來說,世爵顯貴的身份反而是一種束縛,使他們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反而只能籍籍無名的與世沉寂。便如元歸政,也是不甘寂寞之人。
林縛開始還琢磨不透元歸政如此的活躍,到底是謀什麼東西;倒是崇觀帝使寧王出鎮江東,有意立寧王為嫡,才隱約猜到些眉目來。
林縛站起來身,走到蘇湄身邊,一起給曾銘新跪下,說道:“小子林縛與蘇湄一起多謝國公爺所賜的嫁妝!”
蘇湄扯了林縛的衣襟一下,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小蠻綻顏而笑,淚水還掛在臉上。
曾銘新捋著銀鬚,哈哈大笑,坦然受了林縛此禮。
待林縛、蘇湄、小蠻起身重新坐下,曾銘新讓隨他一起過來那個青年,走到身前來,說道:“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