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媳婦燈芯娶過來第十天,東家莊地偷偷去了趟後山,下河院沒一個人知道,包括跟他最近的奶媽仁順嫂。他去不為別的,只問了後山半仙一句話,我要是給你二十石菜子,外加一匹走馬,能不能讓她給我衝好,而且只衝這一回!
後山半仙沒正面回答他,捻著鬍鬚沉吟半天,道,不要你的菜子,不要你的馬,只要東家一句話。
啥話?
要是媳婦做了啥犯禁犯忌的事,你饒得了她?
莊地不語了。
這可是個難咬的核桃,不但難咬,還難嚥。下河院的規矩是鐵,禁忌是鋼,縱是他莊地自個犯了,怕也到黃泉下還要挨祖宗的懲罰。讓一個新娶過門的媳婦犯,犯了還得饒過,莊地不敢想。
那好,東家請回吧,這事,你另請高人。半仙捻著鬍鬚的手停下來,猛地指住門,指住讓東家莊地死心的路。
陰雲(2)
東家莊地偏是不死心,磨蹭了一會兒,又問,能不能說透徹點?
不能!
半仙很乾脆,這乾脆就意味著天機不可洩露。東家莊地懂了,娃是有救的,就看他自個有沒這個決心救。這決心,便是順了半仙的意,聽他的。
我饒!
莊地自個都沒想到,能答這麼幹脆。
那好,說出的話,吐出的痰,一口出去,就是釘子上的鐵。半仙說。東家莊地逼迫地嗯了一聲,半仙說完,又捻起了鬍鬚,彷彿,他的錦囊妙計藏在那半尺長的花白鬍須裡。半晌,半仙神神秘秘道,你娶的不只是一個媳婦,是下河院的救命娘娘,是你莊家上輩子的恩人,還有,她身上,附著三房松枝的魂。話剛說這兒,莊地頓然沒了臉色,頭皮上唰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媽媽喲,要真是這樣,我這不是往家裡搬閻王麼?不娶了,不衝了,這就休,這就讓她回!莊地差點就把心虛的話說出口。
半仙又開口了,你也甭怕,冤有頭,債有主,雖說她身上附了三房的魂,但上身時我給她指過路,只幫你,不害你,冤冤相報,何時是頭?你知道理虧,她也就能瞑目了。只是,對媳婦,你千萬不可再錯,再錯,怕就沒機會了。
說完這句,半仙便沉沉地閉了口,任憑東家莊地再怎麼問,他就像座化了般,只聞見進出氣的聲兒,聞不見一絲活人的味。東家莊地這才想,他又是神上身了,便重重磕了個感恩的頭,出來了。
一路上,東家莊地都是那句話,得饒。
饒是很難的,活人一世,最難的就是你能饒人,饒恕別人也饒恕自己,比懲罰要難,比雪恨要難,難幾倍。東家莊地這才饒了幾次,就有些饒不下去了。未開懷就出門,他饒。滿溝裡亂竄,他饒。跟下人們胡亂打聽,他還饒。甚至,甚至不明不白飄出那味兒,藥味兒,他還得硬裝聞不見,得饒。這一路饒下去,還不知饒出個啥。
可不饒又能咋?
臉上有雙手撫過來,綿的手,熱的手,奶媽仁順嫂的手。大約是見他沒反應,冷酷酷的,奶媽仁順嫂更切了。頭偎他懷裡,像個娃,像頭貓,像個……莊地推了一下,沒推開,反把冤家那兩隻肉糖糖給推到了手裡。媽媽喲,幾天沒摸,竟綿成這個樣。莊地心裡一下就沒了媳婦,沒了愁也沒了傷,坐起身,顫顫地摟了她,頭在她懷裡蠕動起來。莊地的動靜鼓舞了奶媽,使她心裡譁一下亮起來,老親親還念著我哩,老親親還饞著我哩。她哼了一聲,一下,就把整個身子餵了過去。
睡房裡發出一連串窣窣聲,那是每一次的前奏,是東家莊地獨一無二的前曲兒。他要先把女人全身拱個遍,豬拱牆根一樣,一寸也不放過。嘴拱著,手還要亂抓。那抓也是他獨有的,似撓,似撕,似揪,似掐,傳到奶媽身上,卻是怪怪的一種癢,一種痛,一種舒服,一種快樂。極盡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