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在村裡是很奢侈的。只有家裡條件在那兒的人家才會送孩子去。大多也是上個一兩年,不做睜眼瞎就算了。像程靈慧這樣不圖功名還上了四五年的,四里八鄉絕無僅有。誰家肯讓一個閨女這樣不幹活兒還費錢?何況書院從沒聽說過收女學生。
這樣一想,村兒里人的反應還真不奇怪。程靈慧還真沒幹多少像女孩子的事。
母親也格外開心。就彷彿她真養了個兒子似得。母親的病本來就是心病。心情好了病自然不藥而愈。出來進去在街坊鄰居面前腰也挺直了,說話聲音也大了。臉上一天到晚掛著笑。連眼睛似乎都好了不少。都看得見剪窗花了。
沙溪縣娶媳婦。要提前幾天選個好日子,請街坊鄰居里的全乎人兒來給新人縫被子。這事兒是大夥兒最願意幹得。一大幫婦女高高興興,說說笑笑就把活兒幹了。中午管飯,臨走還有喜糖拿。
母親從箱子底翻出不知什麼時候就繡好的被面兒,差點兒沒把來幫忙的婦女們眼睛閃花。百子圖上一百個小人兒,個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活靈活現。鴛鴦戲水、並蒂花開各個栩栩如生。那四匹繒(傳統手工織機配置。有兩匹繒和四匹繒之分。)被面兒更是平滑板順,連個線頭兒都沒有。
程靈慧也是到了這時才知道,母親的心靈手巧遠遠超過自己的想像。
房子現成的。就是以前大姐她們住的西屋。爺爺找了幾個本家叔叔大爺和僥倖沒有被徵兵的兄弟幫忙。用壓扁的蘆葦杆裝裱了頂棚。用染了色的麻皮紙糊上去做釀襯(相當於現在的天花板。)。內牆用石灰重新粉刷。外牆用洗煤水摻上煤渣混合的液體,塗成灰藍色。窗欞刷成墨綠色,糊上雪白的麻皮紙,再貼上紅艷艷的窗花兒,格外的喜慶。
師娘本意不要鋪張,可一向沒有主意和隱形人兒似得母親這次非常堅決。非要把家裡養來準備過年的兩頭大肥豬殺了。最後還是奶奶出馬,好說歹說才換成殺一頭,留一頭。
舊社會普遍生活水平不高。娶媳婦殺頭肥豬做席面那可是很豐盛的。許多人家往往要賣掉一些肉,賣不掉的自己還要醃一些留著以後吃。可母親不,她把整頭豬都拿來招待親朋。借著這場婚事,把多年不走動的親戚全通知了一遍。那揚眉吐氣的樣子讓程靈慧覺得又好笑,又心酸。
老話說事無完事,誠不欺我。
成親那天本來裡裡外外一團喜氣。誰也沒想到會有不愉快的小插曲。
前面說過,程靈慧的爺爺親弟兄倆。爺爺這邊只有父親一個兒子。孫子輩兒沒有男丁。她大爺爺那兒倒是有三個兒子。可架不住兒媳婦肚皮不爭氣。也只有大栓一個男孫。
大栓今年已經二十三了。徵兵時為了保住他,大爺爺差點兒沒把老二、老三家的幾個丫頭賣了。為此兩個嬸子很是和程靈慧大爺爺鬧了一場。可在舊社會,女人本來就沒有話語權。生不出兒子更沒地位。雖然保住了自己閨女,可還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也該大柱媳婦猖狂。她嫁進婆家連著生了倆兒子。自覺比幾個嬸子有份量。凡事都要壓人一頭。在家裡眼睛都是長在天上的。
在她心裡,家裡所有財產將來都是她的,包括沒有男丁的程靈慧家。誰知半路上殺出一個程咬金。程靈慧一夜之間從一個丫頭片子變成了小子,還要成親。
成親就成親吧,那場面鋪排的比自己當年可體面多了。再看到那幾床被子,就跟別人生拉了她的肉似得。
不能怪這婦人眼皮淺。實在是鄉下成親,除了幾床被子再沒有啥好東西。
這婦人心裡恨啊,說話就不好聽起來:「俺聽說,有那打小兒當丫頭養得小子,長大了不喜歡女人的。娶了媳婦也白搭。」
母親聽見就不高興了。她這麼多年低頭做人,沒少受氣。往日聽的話頭子也不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