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會卻是沒想過同榻而臥之人心思早就轉了幾轉,“究竟夢到什麼了?”對方面板的溫度讓他皺了皺眉,“手這麼冷。”即便天光暗淡,姜維也能感覺到盯著他看的清亮雙目的視線。這等情況,若是一推了之說徹底不記得了,怕是引他起疑。只能真假攙半的解釋了。
“我夢見……我們敗了。想起有人跟我說過,萬物枯榮有序,此乃天理。若是氣數已盡,再如何爭取也無濟於事……所以忽然有些擔心。我們起事,是否真的能成呢……倘若事敗,豈不是是萬分對你不起。”
鍾會眉毛一挑,冷哼一聲。“只是這樣?伯約,有我鍾士季在,你還擔心什麼?而且……”他頓了頓,低聲道,“我最不喜‘天理’二字,也從不認它。”
“……士季?”
鍾會目光變得幽暗,似是陷入了深遠的回憶。良久他開口:“我曾入太常之選,進過長安太學問四方奇文異訓。”
姜維默默點頭,表示理解。長安太學乃是魏國教授經史子集的最高學府,由太常親自挑選青年才俊授業,朝中治國理政的精英也多出自太學。鍾會從前的事蹟姜維亦耳聞過不少,那一年,鍾會不過剛滿十五吧。
“太學博士,雖然裝腔作勢的居多,多少還算有些真材實料。只是與外界傳言不同,有些風氣委實讓人不敢恭維。尤其是某些太學生,除了家世以外簡直一無是處。”
鍾會一向自視甚高,被他稱為有些真材實料的,恐怕是首屈一指的學者了。姜維隱隱猜出他想要說什麼。太學博士的弟子,入選的即可補官,入太學學習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也是不少魏國官員為自家子弟所做的鋪路。根據魏國立法,世家之中有德之人皆可獲得當權者的青睞和推薦,而優秀的太學生無疑是有德的有力證明,自然太學裡盡是高官子弟。
尤其是能繼承父兄家業的嫡長子們。
雖說承業已是內定,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德行的考核還是要過的。
“我看見和我並排坐一起的是陳泰的時候,就知道清靜的日子結束了。”
“他們幾個人霸道慣了的。也總是會在一起。而且無論他們做什麼,先生通常不管不問。”
“有些事情經常會發生。只是那天……我還記得那天雨很大。可是我要回去的時候,傘沒有了。陳泰他們幾個拿著傘架子不肯還給我。我沒理睬,不用便不用吧,淋點雨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水壺也沒有了。”
“我知道是他們拿的,也不想多做計較。可是他們幾個卻不依不饒圍過來,說要還我水壺,還要告訴我不用在外頭淋溼的法子。我伸出手去,陳泰就把水壺蓋子開啟,然後……”鍾會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卻看不出一絲笑意。
“然後,他們把水全部澆在我臉上。”他淡淡道,“然後他說,現在,你不用擔心到外頭再溼了。”
姜維聽得暗自心驚。鍾會敘述的語氣很平淡,卻是一字一句的,就像這些事情全部都烙在心頭一樣。
真正能夠被評德才兼備,入選補官一列的,畢竟人數不算多。鍾會年紀輕輕就出類拔萃,但有一點卻無法改變——他是庶出。若是平平無奇也便罷了,偏偏有可能佔據嫡子們都眼紅的官位,所以他才尤其為人所看不順眼。
先生與其他同窗都不會向著他。以他這樣尖銳的個性,恐怕無人願意與他親近吧……
“那天我頂著書袋子冒雨回了家。雨很大,路上耽擱了很久。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母親跟往常一樣坐在書房,我過去問安的時候,以為會被責罵,她卻只是把面前的薑茶給了我,讓我暖暖身子。還問我有沒有著涼。爹過世以後她心情難得這麼好。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天……也是因為留府長史來府上作客,稱讚了我的學業。”
鍾會的生母張氏,似乎多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