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注意李顯已經沉下臉色,他依舊慷慨激昂地道:“臣以為,陛下應於乾陵之側另擇吉地安葬則天皇后。若神道有知,幽途自當通會;若是無識無靈,合葬也沒有什麼益處!”
李顯打斷他的話,冷笑著答道:“母后的遺詔,當時有朕與相王、梁王、太平等一眾皇親國戚親耳與聞,上官昭容也在場,安能有假?朕為人子,合葬一事。自當遵母親遺命而行!”
自五王廢政,李顯正在風頭上,在朝堂中大有一言而決的氣勢,嚴善思身為功臣黨,此刻力量最是薄弱。想找幾個幫腔的都難,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捧笏退到一旁。
李顯掃了眾臣一眼。淡淡地道:“此事勿需再議了,眾卿且議一議則天皇后的陵寢碑文吧。”
這件事,李顯一開始是想委託上官婉兒來寫的,因為上官婉兒十四歲就輔佐武則天,對她的一生最為熟悉。結果以上官婉兒能夠秤量天下的才學,提筆一晚居然無法付諸一字。
李顯也知道此事為難。轉而又授意宰相魏元忠執筆,魏元忠硬著頭皮答應下來,結果憋了兩天,還是很羞愧地請天子另擇高明瞭。
文筆方面不管是上官婉兒還是魏元忠都沒有問題。問題在於他們能寫什麼?碑文是對一個人的一生蓋棺論定的評價,士林對此留之千古的文字莫不萬分重視。
可武則天的一生叫人如何評價?當今皇帝是她的兒子,她是先帝的皇后,卻又是一個篡位者、一個叛國者。貶抑的話不能寫,如果只是一味歌功頌德,她的豐功偉績背後又有哪一樁沒藏著腌臢難堪?
李顯也是沒有辦法,只好把這個難題拿到朝堂上來廷議,結果他這話一出口,百官立即閉口不言,金殿上鴉雀無聲。就為立碑事,百官竟三緘其口,再無一人發言。
李顯環顧左右,眼見眾臣工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個敢接話碴兒,不由也是暗自苦笑,只好主動點將。他的目光徐徐移動著:“嗯,楊……相公,你來說說吧,這碑文該如何著筆?”
李顯這一個“楊”字拖的時間久了點,整個殿堂上但凡姓楊的全都嚇了一跳,就連楊帆身為武將,明知這寫碑文的事不會落到他頭上,也是提心吊膽,好在李顯後邊又跟出一句“相公”。
所有大臣都鬆了口氣,一起把幸災樂禍的目光看向楊再思。楊再思一聽臉就揪成了包子,他覺得自己都快成萬金油了,誰有什麼麻煩事兒都會把他拉出來,連皇帝都是這樣。
楊再思吭哧半晌,只能訕訕答道:“依臣看來,依臣看來……太后一生的功業……實在……實在難以文字形容,不妨就置一無字碑,功過得失,留給後人評價便是了。”
楊再思這本是無可奈何的推脫之舉,不過李顯聽了卻是雙眼一亮,眾文武聽了也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竟然都覺得這個主意是神來之筆。
是啊,先帝的皇后、今上的母后,如何評述她的一生?能說她的不是麼?可要昧著良心光撿好聽的說,誰執筆誰虧心吶。立個無字碑最好,既然難以描述,乾脆不去描述。
李顯越想越覺得有理,這個繞不過去的難題竟然一下子解決了,他點點頭,道:“愛卿言之有理!那麼……這碑文就不題了吧。相王、梁王!”
李旦和武三思同時踏出一步,拱手道:“臣在。”
李顯道:“國喪一應事務,由相王和梁王總領。”
二人一齊躬身道:“臣領旨!”
李顯自以為這麼處理非常妥當,子不言父過,對生身母親自然也是一樣,他能在墓碑上譴責母親什麼?那不是人子之道。可要是胡謅八扯一番,閉著眼睛說瞎話兒,那又失去了立碑的意義,徒惹後人笑話,如此處理再妥當不過。
他卻沒有想到,他開了這樣一個先河。將來他也會遭逢同樣的待遇。在他過世以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