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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於知性及文字之障,以達於無礙之表現的說法,使我們立刻想到蘇東坡經由虛靜之心以觀納宇宙萬物的理論。我們是否可以說:嚴羽妙悟之說是對蘇軾的理論的重新肯定?然而,我們很難建立兩者的直接影響關係;在《滄浪詩話》裡,蘇東坡是被貶的。(參見第24頁)

嚴羽似乎經由一特殊途徑而達到此詩觀。陳世驤先生在《中國詩學與禪學》(“Chinese Poetics and Zenism”)一文中,認為禪之用於讀詩,到嚴羽為高潮,是對新儒學把宇宙之神秘理性化的一反動。見Oriens; vol; 10; ; 1957; p�131—139。從大體上看陳氏的看法是對的;然而,嚴羽的禪悟之說卻似來自新儒。其間關鍵見於嚴羽與包恢(1182—1168)二人用語之雷同。包恢在《答傅當可論詩》謂:

但嘗得於所聞,大概以為詩家者流,以汪洋澹泊為高,其體有似造化之未發者,有似造化之已發者,而皆歸於自然,不知所以然而然也。所謂造化之未發者,則衝漠有際,宴會無跡,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欲有執著,曾不可得……所謂造化之已發者,真景見前,生意呈露,渾然天成……然此惟天才生知,不假作為,可以與此,其餘皆須以學而入。學則須習,恐未易徑造也。所以前輩嘗有“學詩渾似學參禪”之語。彼參禪固有頓悟,亦須有漸修得始得。頓悟如初生孩子,一日而肢體已成;漸修如長養成人,歲久而志氣方立。見包恢《敝帚稿略二》。請參郭著批評史第209—210頁。

其《留通判書》亦謂:

今之學者,終日之間無非倚物,倚聞見,倚文字,倚傳注語錄,以此為奇妙活計……。若能靜坐則不倚聞見議論,不倚文字傳注語錄,乃是能自作主宰,不徒倚外物以為主矣。見包恢《敝帚稿略二》。請參郭著批評史第209—210頁。

上引嚴羽及包恢二人的文字,其雷同的情形是引人興趣的。據黃公紹《樵川二家詩》的序介,嚴羽是包恢的父親包揚的學生。見徐幹編《邵武徐氏叢書初刻》第13冊。如果這是可靠的話,嚴羽及包恢二人用語的雷同就非純粹偶然的了。這是筆者前謂嚴羽妙悟之觀念來自宋儒之故。宋元學案卷七十七謂:“恢父揚,世父鈞,叔父遜,同學於朱陸,而趨向於陸者為多”。上引第二引文中強調“自作主宰”即為傾於心學的證明。我們不妨問:陸九淵對詩的寫作又有何高見呢?他說:

孔門惟顏曾傳道,他未有聞。蓋顏曾從裡面出來,他人外面入去。……吾友卻不理會根本,只理會文字。實大聲宏,若根本壯,怕不會做文字?見宋四部叢刊本《陸象山全集》,第35卷,第290頁。

陸九淵又謂:

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同上,第36卷,第314頁。

對陸象山言,語言(表現)直接從心間流出而其本身於心間已自我完成。由於這對內心自足的強調,故陸氏之門人亦得分享禪之觀念,進入心中的真知而不必經思維作用。

把嚴羽的觀念純看作新儒學的觀念,恐怕也會誤導得一如將它純看作禪宗的觀念一樣的不對。然而,我們得承認,嚴羽的論點一如包恢,帶有心學的色彩。二人皆假設心象於心中即完成了完全的表現。包恢所謂“有似造化之未發者”的風格,類似於嚴羽所謂詩的樸真期。這種“有似造化之未發者”的風格是指心象的呈現,迴歸於在心中表現前所有的本然如此的完全狀態。嚴羽筆下的詩人,經由透徹之悟,到達“詞理意興,無跡可求”的境地,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二人皆認為不能依賴才學、文字、議論、典故;詩人之旨歸在於捕捉心象原貌並給予直接的呈現,而沒有文字的邏輯的、論述的、報導的諸障。然而,二人亦有不同。包恢給予須時間修煉以自我完成的“漸悟”以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