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選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1079)序。第9頁。
(詳見乙篇),把整個利用蒙太奇(Montage,原是艾山斯坦看了中國的“會意字”,兩個形象的並置,而發明)見我的Diffusion of Distances: Dialogues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Poetic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3) p�46。構成的多層次意義放射的場景的機樞完全破壞。“國破”的形象,是無限時間中的一段,屬於人間世的,含有權欲與暴力於其間;“山河在”的形象,是無限長存的時間裡的事物,屬於自然界,不為權欲左右或囚困。兩個形象(鏡頭)並置在一個舞臺上,中間,無需透過說明和解釋,便呈現了其間所潛孕著的多種張力與衝突,讓讀者彷彿身臨其間,腦海中有數不盡事象同時湧現,包括了盡在不言中的時間與人事變遷與變幻。
中國詩的傳意活動,著重視覺意象和事件的演出,讓它們從自然並置併發的湧現作說明,讓它們之間的空間對位與張力反映種種情景與狀態,儘量去避免透過“我”,透過說明性的策略去分解、串聯、剖析原是物物關係未定、渾然不分的自然現象,也就是道家的“任物自然”。
任萬物不受干預地、不受侵擾地自然自化的興現的另一含義是肯定物之為物的本然本樣,肯定物的自性,也就是由道家思想主導下禪宗公案裡所說的“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和六朝至宋以來所推崇的“山水是道”與“目擊道存”。山水詩的藝術是要把現象中的景物從其表面看似凌亂不相關的存在中釋放出來,使它們原真的新鮮感和物自性原原本本地呈現,讓它們“物各自然”地共存於永珍中。詩人對物象作凝神的注視,讓它們無礙自發地顯現。我們試看王維二首:
人閒桂花落
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
時鳴春澗中
——《鳥鳴澗》
木末芙蓉花
山中發紅萼
澗戶寂無人
紛紛開且落
——《辛夷塢》
景物自現,幾乎完全沒有作者主觀主宰知性介入去侵擾眼前景物內在生命的生存與變化。正如我前面說的,作者彷彿沒有介入,或者應該說,作者把場景展開後便隱退,任景物直現讀者目前,不像大量西方的詩,景物的具體性往往因為作者的介入分析說明而喪失其直接性而趨向抽象思維,在上面兩首詩裡,自然繼續演化,“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沒有人為的跡改。
重涉禪悟在宋代思域中的靈動神思(4)
王士禎解讀嚴羽的禪悟說時,講的就是這種自由無礙活潑潑的任自然事物自然興現,他舉的例子都是王(維)孟(浩然)一路,他說:“如王(維)裴(迪)輞川絕句,字字入禪,他如‘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香港,1961),第19—20頁。(至於禪宗公案大量用相似的詩,見後。)
同理,“心齋”之“虛以待物”、“坐馳”時的“虛室生白……耳目內通而外於心知”、“坐忘”時的“離形去知”、“喪我”而聞“天籟”是與宇宙機樞“神遇”的先決條件,是表層自我,刻意經營用心思索的自我的隱退、理性的消減,達至一種出神的狀態靈光一閃而見道,永珍悠然歸懷。這也是禪悟的基礎。就是老子所說的“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老48)。當一般人以增加的方式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