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望著他。
他微皺的眉舒展開,將我拉得更近一些:“這些事情,你能自己告訴我,我很高興。”
我抬起左手捂住額上的疤痕:“你,你不害怕?”
他搖搖頭,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為什麼要害怕?”
怎麼可能不害怕,有時午夜夢迴,想到活死人一樣的自己,常常忍不住感覺恐怖,連我自己都如此,他竟然就這樣平靜地接受。
對面銅鏡裡映出小姑娘捂住額頭的滑稽模樣,我將身體往陰影處藏了藏,苦澀道:“我同真正活著的人完全不一樣,而且,你看到了,我是個醜八怪。”
他將我從陰影里拉出來,果然認真地打量我,目光所過之處,像被火焰灼燒之後又浸入寒潭冷凍。我在冰火兩重天裡將頭扭向一邊,他側過身子,拿下我捂住額頭的胳膊握在手中:“為什麼覺得自己是個醜八怪,若是連名動天下的……”說到此處,低頭輕笑了一聲,似在自言自語:“我原本想過會是……卻沒想到果真如此。”抬頭時右手撫上額頭處醜陋的疤痕:“若那時我能預知我們此時……”卻終歸沒有將這些話講出來。我不知他想要說什麼,只隱約地明白,那是我不能也不需要去了解的東西。他的手停在我臉頰上:“開心一點,這道小小的傷疤無損你的美貌,你是我見到過的最好看的姑娘。”拇指掃過眼下淚漬,認真地看著我:“那些事有我在,你只需要在我找到辦法之前努力活著就好了,告訴我,你能辦到麼?”除了點頭,都不能做出多餘的動作。如果這是個夢,那最好一輩子不要醒來。
就在我一個勁兒點頭的時候,一隻勾雲紋的玉佩被系在頸上。羊脂白玉在胸前發出瑩潤飽滿的光,他端詳我胸前的傑作,嘴角勾起好看的笑:“這是聘禮,我給了你我母親留給我的最重要的東西,你要給我什麼?”
我不知道該給他什麼,找遍全身,將所有東西全部翻出來,有還剩的半瓶治傷膏藥,有從他那裡要來的那隻玉雕小老虎,有背地裡偷偷畫的他的半幅小像,還有那隻專門買給他卻一直沒能送出去的透雕白玉簪。
他好奇地看著我:“這是……”
我將這些東西往他面前推一點:“你,你隨便選。”我沒有錢,買不起什麼貴重的好東西,只希望拿得出來的這些小玩意裡,哪怕有一樣是他會喜歡的。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撿起那隻白玉簪:“你畫那副畫,就是為買這支簪子給我?”
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有點尷尬地和他解釋:“聽說這個玉是古玉來著,做出來的簪子有兩百年的歷史了,雕工也好,說是一個什麼什麼名匠做的,老闆一定要三百金銖……”話還沒說完,看到燭火微暗,他傾身而來,毫無徵兆地吻住我嘴唇。能感到頰邊溫熱的吐息。我呆呆看著他,不知道像這樣的時刻所有女孩子都會閉上眼睛。近在咫尺的這個人,他有長長的睫毛,眼角暗含笑意。我這麼沒用,連線吻也不會,他卻耐心周旋,誘導著我微微張開嘴唇,容他溫柔地吮吸舔噬。想到這一路的峰迴路轉,眼角一酸,眼淚又忍不住下掉。
他抵著我的額頭,伸手抹乾不斷湧出的眼淚,輕聲地笑:“愛哭鬼。”
我跪在他身前,摟住他的脖子抽泣著辯駁:“我才不是愛哭鬼。”
他的手揉亂我頭髮:“哦?又有什麼大道理,說來聽聽?”
我離開他一點:“好吧,我是愛哭鬼。可是,愛哭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我覺得淚水是世間最不需要強忍的東西,有時候我也想忍住,讓別人覺得我很堅強,但忍不住的時候我就不會忍,因為後來我明白堅強只是一種內心,愛哭不是不堅強,哭過之後還能站起來,能清醒地明白該走什麼樣的路,做什麼樣的事,我要做的是這樣的人。你想,要是連哭都不能哭,我的那些恐懼和擔憂要用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