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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邊撒丫子狂奔,邊大呼小叫道:“哎喲,壞了,這雨大的,哎喲,這要往哪躲啊?”

程潛一生差遣過代步的走獸飛禽無數——但這恐怕是他坐過的最顛簸、廢話最多的一匹了。

風雨雷電聲與師父的聒噪聲混成一團,他腦袋上罩著師父的袍子,兩眼一抹黑,卻嗅到了那袍袖上有一股說不清的木頭香。

師父一條胳膊將他攬在胸前,騰出一隻手,始終護著程潛的頭頂,這老男人身上清晰分明的骨頭硌得他生疼,然而懷抱與保護卻又都是貨真價實的。

不知為什麼,儘管這長脖子雞方才還大言不慚地忽悠了他一通,但程潛對他彷彿有種天然的親近。

程潛披著木椿的外套,默默地從衣服的縫隙中窺視著雨幕中溼透的師父,有生以來第一次享受了孩子應有的待遇。他細細體味了片刻,心甘情願地認了師父,並且下定決心——就算這位師父滿嘴屁話,一肚子旁門左道,他也原諒了。

程潛乘坐著一匹瘦骨嶙峋的師父,最終溼漉漉地到了一個破敗的道觀。

先帝年間大規模的“清道”清理了很多野雞門派,也留下了不少野雞門派的道觀,後來都成了無家可歸的乞兒與錯過宿頭的旅客們落腳的地方。

程潛從木椿的外衫中掙出一個小腦袋來,一抬頭就與道觀供奉的大仙看了個對眼,當場叫那泥做的大仙給嚇了一跳——只見那位頭上包著兩個髻,餅臉而無頸,滿面橫肉,左右兩頰上各有一圈通紅的臉蛋,下面展開一張血盆大口,笑出滿口參差不齊的牙。

師父自然也看見了,忙抬起爪子遮在程潛的眼睛前,憤然指摘道:“桃紅襖子翠綠袍,唉,這樣淫邪的打扮竟還好意思在這裡吃供奉,真是豈有此理!”

幼小的程潛由於見識有限,一邊不明所以,一邊有點震驚。

木椿義正言辭道:“修真之人清心寡慾,要時刻注意言行,打扮成這幅唱戲的模樣,成何體統!”

他竟還知道什麼叫體統……程潛有點刮目相看。

正這當,一股飄渺的肉香從破道觀後面傳來,打斷了“清心寡慾”的師父的憤世嫉俗。

木椿的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頓時說不下去了。他一臉古怪地領著程潛轉到了那淫邪的塑像後面,看見那有一個比程潛大不了一兩歲的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不知用了什麼器具,在道觀後堂地面上刨了個洞出來,正在裡面燒著一隻肥碩的叫花雞,他敲開泥殼,一陣香氣溢得到處都是。

木椿又咽了一口口水。

一個人若是瘦削到了一定的地步,有些事是很不方便的,譬如饞了的時候,那一把能攥過來的小細脖頸子就不大容易遮掩本能反應。

木椿真人將程潛放在了地上,繼而身體力行地為小徒弟表演了一番何為“修道之人要時刻注意言行”。

他先將臉上水跡抹淨,揣好一個仙風道骨的高人笑,這才邁起忽忽悠悠、左搖右晃的蓮花步,飄到小叫花身邊,當著程潛的面,侃侃而談了一席長篇大論的花言巧語,描繪了一座穿金戴銀吃飽穿暖的海外仙門,將小叫花說得兩眼發直。

木椿對著那腦袋大身子小的小叫花,熱情地哄騙道:“我看你資質上佳,將來或能騰天潛淵,說不定有大造化——孩子,你姓甚名誰?”

程潛感覺這句話有點耳熟。

小叫花雖然頗有些浪跡天涯的狡黠,到底年紀還小,活生生地被師父忽悠出了兩行清鼻涕,呆愣愣地答道:“小虎,不知道姓什麼。”

“那便從為師,姓韓吧,”木椿捋著山羊鬍,潤物無聲地確定了師徒名分,“為師且賜你個大名——單名一個淵字,好不好?”

程潛:“……”

韓淵,含冤……真是又吉利又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