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包括提問的於天雷在內,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誰說復活一定要自己身體……
“奪舍。”方遙極輕的聲音,像墳地雜草尖上墜下的微涼露水。
那些隨著兩條主線合併而灌輸進大腦的新資訊裡,鬼將軍在十八層地獄說過的話言猶在耳。
那時方遙問劉衍,憑虛道人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劉衍答——
【成仙。】
【成仙?怎麼成?】
【就是不知道怎麼成,所以只能用‘奪舍’這種法子在世間苟延殘喘。】
在鬼將軍這裡不過是嘲笑譏諷,笑憑虛費勁幾百年心力,卻仍然連仙門的邊都沒摸到。可在那“奪舍”的簡單兩字裡,卻很可能是憑虛宮一代代所謂的“徒弟”,向師父貢獻了綿延壽命的“軀殼”。
憑虛就在這些軀殼的交疊裡,看著葬槐村發生的一切,起初他或許是真的想還冤孽債,可當成仙的機會終於到來,張李兩家幾百年的繁衍爭鬥就變得更像是他打發這幾百年光景的提線木偶劇。
但這一回,羅漾相信憑虛原本沒想奪舍,他不必特地在羽化時留信叮囑張道簡照看好自己的屍體,也不會收卜陣繼承道觀,而應該收一個更年輕至少也是身體更健康、更適合奪舍的徒弟。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終究只能再奪別人的軀殼,以這具尚未熟悉的軀殼踏上成仙之路。
“你告訴他們,奪舍也不是誰都行,”劉衍聽見方遙的話,又忍不住指點,“他想用法陣成仙,被奪舍之人就只能是同樣的修道者,否則憑虛那幾百年修行無法融合到新的身體裡,法陣只會將死而復生的他認定成一個普通人,這樣可佔不了別人的神仙道。”
方遙聽完,難得沒嫌麻煩的轉達:“劉衍說,卜陣。”
劉衍:“……”讓你轉達沒讓你昇華。
羅漾也幾乎在同一時間鎖定最有可能被奪舍的小師弟,目光再次去頓找那個癱在地上的身影:“卜陣——”
這位跑步都喘的胖胖老道固然不是最佳選擇,卻是憑虛目前觸手可及的唯一選擇。
所以他的“調虎離山”才不僅是把卜陣支離道觀,而是更進一步將對方引來墳場,因為從知道自己屍體被徒弟燒掉之後,
他就打定主意要奪舍卜陣了。
可武笑笑、艾維、趙青澍順著兩人喊聲望去,哪裡還有老道那圓滾滾的影子。
“羅漾,”飄在半空的於天雷,幽幽迎向不斷竄起的火苗,“你看法陣……”
眾人循著火光看過去。
只見卜陣不知何時已經走進法陣,立於五道昇仙陣正中央,張開雙臂,口中唸唸有詞,張道簡和李楚歌所在處原本僵持的火苗,在這一刻變成轟然烈焰,瞬間將兩個青年吞沒,緊接著法陣五角的烈焰迅速燃燒,向著中央的卜陣——不,向著憑虛匯聚!
聽見動靜的四殿陰差正拿著招魂傘在高處“遣返”最後一撥幽魂,聞聲低頭,沖天火光映亮猩紅鬼眼。
荒野墳地,法陣恍如一朵正在盛開的地獄紅蓮。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昇仙陣,四殿陰差想,原來仙火和業火也沒什麼區別。
“法陣要成了。”劉衍一聲輕嘆,帶著回天乏術的遺憾。
羅漾聽不見劉衍,卻聽得見那熊熊火焰裡張道簡與李楚歌聲嘶力竭的吟念,或許徒勞,但至死不屈。
拳頭攥得關節咔咔響,不止羅漾,而是每一個想救張三李四卻又無能為力的旅行者。
方遙的冰箭如雨落進法陣,被陣火輕易消融。
“他們兩個……會死嗎?”
不知誰問了這一句。
可能是天雷,是笑笑,或者自己,恍惚間羅漾有些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