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姐,你恨我,我知道!我不瞞你,這麼多年,我也沒有一刻不在恨你!只是有時想想,人活一世,能有多少個二十年?你我這樣相爭,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又有什麼意思?唉,這麼一想,倒叫人灰心起來……”
花弄影漠然回答:“這兩年,這鬼地方總算平靜了些,我也以為你是死了心了,沒想到今晚你倒親自回來了。凌大小姐,你要真的放得下,又何必回來?”
“……你說得對,要是真放得下,又何必回來……可是你叫我怎麼放下……又怎麼才能放得下?”凌霄看著花弄影,滿是淒涼地笑了。
她還記得,那個晚上,十六歲的她倚著欄杆看見他,隔著冷寂月光,面目都是模糊,似被什麼人有意遮攔了,猙獰或齊楚,溫婉或睚眥,種種樣貌、種種神情盡皆無從揣測,一起落在混沌裡。
又覺得那人目光於彈指頃越過萬千溝壑就在眼前。
滿座皆寂,滿院都冷清,卻因那一道身影,平添了光彩……——
心越跳越快,彷彿什麼東西呼之欲出,隱約有種預感,似乎是,只要這時候趕上去,這一生一世,便都水落石出。然那一步偏偏重如千鈞,又譬若被夢魘住了怎麼都動不了。
只覺那一刻至近至遠。
只覺那光陰至長至短。
然而,紅顏一春樹,流光一投梭。任你如花美眷,原來都浸在似水流年裡——才在目光流眄,顧盼之間,廿載年光卻已悄然流逝去了……
蘇妄言心中滿滿的都是疑問,見她們二人又是好半天都不說話,輕咳了一聲。
凌霄收回目光,微一低首,笑了笑,悵然道:“花姐姐,這些年我總在做同一個夢——夢裡面,他就站在這來歸客棧裡看著我。我隱隱約約的知道他接下來要幹什麼,心裡火燒一樣的著急!想要到他身邊去,卻怎麼也挪不開步子!
“他看著我,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總是還沒開口,就一刀砍下了自己的頭!每一次,我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面前,他的頭落在地上,滾過來,還一直睜著眼看我,他發不出聲音,那嘴唇卻還是動啊……動啊……每一次,我都想,啊,他是有話要告訴我……”
她低頭看著懷裡的人頭,不自禁地放柔了聲音:“你記不記得出事的那天晚上,他跟我說了什麼話?”
凌霄也不待花弄影開口,自己輕聲答道:“他說‘凌霄你記著,這件事,是我自己要為自己做的,實在是我只剩下了這一條路,非這麼做不可,跟誰都沒關係,你莫怪在旁人頭上,將來也不要想著為我報仇’——他這幾句話,我一直都記得,可是他為什麼這麼說,我卻越想越糊塗?花姐姐,你可知道,他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西城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是要你放過那晚逼他的人,不要為他報仇。”
凌霄不以為然:“姐姐當真這麼想?他的意思,或者真是叫我放過那些人,但這‘報仇’二字,卻有些蹊蹺。”
“怎麼蹊蹺?”
“他當日是自盡而死,既然是自盡,何來報仇一說?他既然知道那些人都是我爹的部下,以他的才智,難道會不知道他們是受了我的指使?更何況當時的情景,你我都是親眼所見,那日客棧裡裡外外許多人裡面,哪一個有能耐逼得他非死不可?”
花弄影深目如幽潭,不起漣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返魂香的訊息走漏,他就算能勝過王大先生和馬總鏢頭,我們夫妻也終是不能再有一日安穩了。或許西城是想到這一層,所以心灰意冷。”
王隨風被她這話勾起心事,又是悔恨,又是慚愧。一時間心緒翻騰,猛地站起身來,顫聲道:“都怪我一時貪念,鬼迷心竅,害了駱大俠性命!駱大俠看不上我這條賤命,我卻沒臉活在世上!駱夫人,我這就把命陪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