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勛的腳步在一間牢房處停住,蹲下身朝內望去,只見陰暗的斗室之內,李元甫盤腿坐在牆角,他頭髮花白,面容頹敗,寬大的囚服罩在削瘦的身形之上,使他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氣勢,看起來像個落魄而孤寂的老人。
李元甫抬起渾濁的眼眸,看清來人之後,自嘲地笑了笑,開口問道:「有酒嗎?」
顧勛搖了搖頭,隨意地席地一坐,道:「閣老如今這副模樣,若是再飲酒,只怕是熬不到行刑那一刻了。」
李元甫揚起頭來,努力維持著曾有的驕傲,冷冷道:「你以為,你真得勝了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暗地裡投靠了誰。葉茂則那個老東西,我以前倒真是錯看了他,是我太過輕敵,才讓他有了漁翁得利的機會。但是你也莫要得意得太早,他的城府與野心根本不在我之下,他能利用你這條命來上位,有一天當你沒有用了,只怕下場會比我更慘。」
顧勛卻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好似一切他早有預料,「我拼上這條性命不是為了他,也不是為了我這身官服。六年前,老師曾在這裡對我說過,讓我守住心中的正義,和你們繼續鬥下去。這些年來,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從未違背過自己的良知,也逗無愧於本心。」他斜睨李元甫一眼,又嗤笑道:「不過這些你永遠不會明白。」他又朝前湊了湊,盯著李元甫字字句句道:「你在牢中這些日子可曾睡得安心過,可曾想過那些被你殘害過的魂靈,他們一個個都在四周看著你,等著你下去贖罪。」
他的嗓音低沉而魅惑,令李元甫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忍不住朝四周望去,只覺得陰森的暗處,好像真得藏著無數的臉孔,宋毅、杜氏一家、穆戎甚至還有李修文,他們都冷冷地望著他,臉上掛著古怪的笑容,不斷朝他揮手。
李元甫面容慘白,將自己緊緊貼在牆角,轉過頭對顧勛怒目而視,顧勛見他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向他投去同情的一瞥,撩袍起身道:「我今日是代表老師來送你最後一程,不過你很快就會見到他了,到時候他自然會親自找你報仇。」說完,便嫌惡地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李元甫突然衝到鐵欄前大聲喊道。
顧勛頓住了步子,卻並未回頭,只聽李元甫以近乎哀求的聲音道:「你要達到得目的已經達到了,能不能把斌兒的屍骨還給我,就算我求你也好,幫我將他重新下葬,不要……不要讓他撲屍荒野。」說到最後他喉中已經哽咽,眼中藏著深深的渴望。
顧勛轉過身來,望著他慢慢露出笑容:「首輔大人的吩咐在下明白了,至於會不會照辦,在下就不能保證了。」
「你!」李元甫氣得目眥欲裂,伸手顫抖地指向顧勛,卻拿他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帶著笑容負手離去,然後頹然地垂下頭來,自陰影處發出一聲濃重悲嘆。
葉府的花廳內,葉茂則正煮著一壺茶,極有興致地賞著一朵剛盛放的牡丹。滿室的茶香與花香縈繞,讓他心情大好,抬眼望見顧勛已走到門口,便一臉熱情地迎了上去,笑著招呼道:「文昭你來了,快快進來請坐。」
顧勛躬身行禮道:「葉大人如今貴為宰輔,大可不必親自相迎。」
葉茂則朗聲笑道:「若不是你以身犯險,又怎能如此順利地清除李元甫及其奸黨,這件事,你可是大大的功臣啊!就算是派人夾道歡迎也是應當。」
顧勛卻只是淡淡笑了笑,道:「葉閣老何必如此客氣。」隨後又一臉肅然道:「實不相瞞,今日文昭前來,是為了掛冠請辭之事。」
葉茂則吃了一驚道:「你要辭官?」
顧勛點頭道:「明日我就會遞上奏章,請求辭去大理寺卿之職,恢復白衣之身,還望葉閣老批覆。」
葉茂則皺眉道:「這是為何?你拼上性命與李元甫斡旋,立下大功。我正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