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妃為引薦麗貴嬪侍奉皇上枕蓆,曾讓她在宓秀宮中住過兩三月。麗貴嬪得皇上鍾愛卻無所出,反而是別居他所不太得寵的曹琴默有了身孕--難怪!難怪!”她的眼睛血紅,欲要沁出血來,喉中荷荷有聲,牢牢捏住那個荷包,幾乎要把它捏碎了一般,“你只告訴我,是誰?是誰!”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敬妃,她從來是從容恬淡的。然而,不得生育是她的永殤。
“當年我因小產失子也是深受麝香之苦。我原以為是有人在我平日所用的香料裡動了手腳,卻不想意外查出歡宜香之秘。我本可以不告訴姐姐,難得糊塗也未嘗不是好事!只是今日她既要把我與姐姐逼到自相殘殺的地步,我又何須再做忍耐?!姐姐只想一想,當日是誰讓姐姐與華妃同住宓秀宮?而我素來聽聞,那一位入宮前便善知藥理,更與安貴嬪有志同道合之處,喜愛調弄香料。”
敬妃怔怔良久,連連冷笑。她笑得那樣淋漓,彷彿不曾受過這世間的苦難一般,“她的主意是不是?!好一個溫良恭儉讓的皇后,我從前真當看錯了她!”
我按住她的手背,定定道:“如今知道也為時未晚。”
她極力想要鎮定下來,發顫的雙手零亂地理著衣襟上的米珠流蘇,忽地手上一用勁,細碎的米珠粒子喉結然散落於地。她在這樣碎冰般硌心的聲音中伏在我懷中痛哭。熱淚落在我的面板上,像火燒火燎一般。
入宮十載,我從未見過敬妃如此失態地放聲大哭,彷彿有無窮無盡的悲哀與恨意隨著淚水薄發而出,如此絕望而哀慟。
這樣的哭聲,在紫奧城中永無斷絕。
我未嘗不曾這般絕望痛哭過,也唯有這般絕望之後,才能決然新和一。
良久,她抬起頭時已沒有了淚意,像被野火燒過的焦土,全然沒有溫潤恬和的氣息。她的喉嚨乾澀啞然,“我一早就為棋子--我只問你,皇上知道麼?”
我略一低一低頭,終究惻然,“沒有,他從不知道。”
她柔美的下頜依稀還有風乾的淚痕,“但願他不知道,否則這十六年的情分當真是一場笑話了。”
我心下寂寥而傷感,“這句話,只說給華妃聽罷。”
她深深看著我,“從前我只羨慕你盛年得寵,後來憐惜你屢遭變故。直到今日,我方對你心悅誠服。”
我愕然:“姐姐何出此言?”
敬妃深深吸一口氣,“你早知她這麼對你,卻能忍耐至今。換作我在你這個年紀,必定熬不住。”
我淡然一笑,“姐姐已然很好,我只看端妃姐姐罷了,況且在甘露寺禮佛數年到底也有些精心之法。”我握住她的指尖,“姐姐切勿衝動。”
敬妃的指尖在我的掌心冰涼著,似臘月裡垂在簷下的冰錐,她戚然道:“心字頭上一把刀,我真怕自己忍不住。”她眼底有默然深沉的恨意,“怕只怕我來日見到她,會狠狠一掌摑上去。”
我莞爾,“若在當年,姐姐必定會這樣做。只是如今,姐姐斷然不會逞一時之快。何況,姐姐還要安心撫育朧月,看她嫁得如意郎君呢。”
她咬一咬唇,迸出一絲笑意,“我已經不是十七歲的馮若昭,即便是十七歲的馮若昭,也知道要看準了地方才一掌摑下去,以免撲空。”
我笑一笑,“宮中妃嬪無數,皇上當初選姐姐牽制華妃,未嘗不是看中了姐姐這長處。”
她的面色哀慼如暗夜,唯有雪亮的恨意如透過烏雲的月光,照徹她皎潔的臉龐。她盈然起身,“我先告辭,妹妹不必相送。”她停一停,“我想好好靜一靜。”
我端然坐著,道:“姐姐自便。”
敬妃轉身,一步一步走得極緩,依舊是來時的蓮步姍姍,分毫不錯。然而我明白,以她此時的心境,要走好腳下每一步,何其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