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法事過後,將近深夜十二點,法事告一段落,休息兩刻鐘開始進食。承宗拉上吳銘說一起去吃點東西,否則下半夜熬不住,吳銘頓時有點傻眼的感覺。承宗解釋說,這還是操持平常人家的簡單法事,要是高門大戶富貴人家,至少也得折騰三天三夜。
原來道士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吳銘心裡不由暗自慶幸:謝天謝地,我只是個偽道士!
第三日上午,一場法事結束便開始出殯,履行完繁瑣的儀式鞭炮響起,十六名大漢在一片痛哭聲中抬起兩具棺材,全村鄉親排著長隊舉起紙人紙馬等物,魚貫走向村西墳山。
秉真道長走在隊伍前方,手搖法鈴口中唸唸有詞,承宗和吳銘跟隨秉真道長身後。承宗一路拋撒紙錢,口唸經文與師叔的法令聲相呼應,吳銘抱著手臂粗的旗杆高高舉著旗幡,在陣陣哭喊聲鞭炮聲中不斷安慰自己:也算長見識了。
葬禮完畢已是午後,村子唯一的街道擺上了流水席,秉真道長和承宗、吳銘三人自然成了眾人致謝的目標。
秉真道長舉杯敬完天地鬼神,宴席隨即開始。酒過三巡,氣氛逐漸輕鬆下來,四名村中漢子捧著酒碗來到吳銘身邊,滿懷感激向吳銘致謝,原因是今天上午他們重傷的兄弟終於醒來,而且已經能在呻吟聲中喝下半碗稀粥,村人普遍認為能保住條命了。
吳銘非常謙遜地回應,把功勞推到承宗身上,害得承宗也被灌下三碗酒。眾漢子再三向不苟言笑的承宗致謝,又回到吳銘身邊,非要再和吳銘喝一碗不可,一口一個“吳道長”叫得吳銘臉上發燒,紅如煮熟的蟹殼,還好,可以用酒勁上臉來遮掩尷尬。
與村中族長耆老們共一桌的秉真道長看在眼裡,悄悄讓人把承宗叫過去,低聲詢問承宗怎麼回事?承宗於是把三天前那晚上救人的經過如實稟報。
秉真道長暗自吃驚驚,低聲向承宗問道:“這麼說,似乎是西醫的外科手法,他從哪學來的?”
“不知道啊,前天晚上問起此事,吳大哥的回答很簡單,說什麼‘下意識’使然,感覺應該這麼做。從救治過程看,吳大哥的手法很生疏,不像是學過的,或許真像他說的那樣,與其讓人死去,不如壯著膽子賭一把。”承宗沒有為吳銘隱瞞什麼,因為吳銘也沒有多說什麼,反正人到現在僥倖沒死,不過哪怕活下來一條腿也廢了。
秉真道長無奈地揮揮手:“你去吧。”
“是。”
承宗答應一聲沒有走:“師叔,有件事向師叔稟報,吳大哥想借此機會進城買些書籍。”
秉真猶豫一下:“那就讓他快去快回吧,你留下,飯後還有最後一場法事,完了我們得趕回去。對了,他身上有錢嗎?”
“有的,買幾本書估計夠了。”
用完午飯撤下桌椅,老天爺忽然變臉,一陣冷風過後,悄然無聲地下起了綿綿細雨。
承宗從村長家中借來斗笠蓑衣遞給吳銘,吩咐他若是時間不夠,可不必繞道田家村,直接抄近路回去即可,吳銘點頭說來回三十幾裡,只能如此了。
田家村距離縣城十五里左右,吳銘在彎彎曲曲的泥土路上走了近兩個小時,到達城裡將近下午四點。
不知是綿綿細雨的緣故,還是國民黨正規軍已經陸續撤離上饒趕赴贛南剿共,城裡各街道冷冷清清行人稀少,兩名頭戴棉布帽揹著漢陽造步槍的守備團巡邏兵丁迎面而來,看清楚吳銘蓑衣下的道袍,冰冷的臉上有了幾許敬意,相向而過時,其中一個兵丁還善意地向吳銘微微點頭。
吳銘來到縣城中學對面專賣紙筆墨硯和書報的鋪子“文軒閣”,摘下斗笠脫下蓑衣放到門邊木架上,店小二認出了幾次與承宗同來的吳銘,快步迎上給吳銘致禮:“道長裡面請,有段時間不見了,您慢慢看,小的給您泡杯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