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有累我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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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李淵辭官歸鄉的請疏已上到了第九道,漸是冰寒麻木的心中,楊堅的不予准奏成就了他最深刻的溫曖與惶恐。
終於,上蒼仁慈,在他近於崩潰的最後,聖帝楊堅的詔令降臨,要其親自赴宮中面聖,說是一切事宜皆可徹談。
風狂雪大,猶是虛弱的聖帝卻於御花園的梅亭中接見了李淵,接見了他最為信重疼愛的外戚。
請安問好後,呆呆站立,李淵竟不能有一語。
楊堅目注著這樣無比反常到絕不復從前的外甥,微有倦意與混濁的眼中幾度閃過犀利冷光,卻終於化為嘆息哀憫:“淑德啊,你變了,那個天下間對寡人最是坦誠無欺、直言無忌的孩子不見了。”
伸手,極有先見之明的阻住了李淵的惶恐跪地:“這並不怪你,寡人知道,年初以來,你定是受了極大的煎熬,從而在心裡打了無數的結。”
李淵卻還是跪下來,更不自覺間語意哽咽:“謝謝聖上。”
楊堅慈藹的笑笑,走上前拍拍李淵肩膀:“起來吧,傻孩子。事情到了這一步,一切皆成註定。你,又哪怕寡人,皆已無力迴天。”
目光遠去,楊廣看著一樹樹寒梅沒於風雪,眼中是日薄西山的無奈:“楊廣的詭譎莫測是你和高穎的深刻戒懼,又何嘗不是寡人的?可是,淑德啊,你也該同樣理解寡人——無論怎樣的詭譎莫測不可捉摸,首先,他是楊廣,他姓楊,他身上流淌著寡人的血液。”
眼神驀的銳利,聲音卻低沉下來:“所以,哪怕他未來殘暴無道,哪怕他未來禍及四夷,這天下也總會因他而在我楊隋手中世代相傳。”
李淵怔住,呆看著那於此刻神思飄遠,卻又再真切也不過的聖帝。終於反應過來這一番話的時候,雄軀震顫,不自覺退後一步,堪堪扶住亭邊的欄杆。
以而立之年笑出無限倉皇與蒼涼——只一剎那,由兒時以來,那天神般不可稍有褻瀆的聖帝偶像就這樣轟然碎裂了。
原來,世人皆有私心,天子聖帝的私心更是肆無忌憚而理所當然。
眼淚縱橫肆虐,在聖帝驚覺自己說的太坦白太真切而警戒回神時,李淵再次緩緩跪下來。
“信任之情,銘感五內,只為今日之隆恩聖眷,淑德,亦必於有生之年為隋楊天下之興榮而赴湯蹈火、不惜一切。”
那時候,滿足於李淵眼淚裡的誓死感激與效忠,楊堅笑出一臉欣賞與曖意,趕上前,親自扶起了這跪了又跪的外甥。
他不知道,永遠都不知道,這天地間風雪太大太冷,已悽迷了他腳下人的所有心志。
於是,李淵的為隋楊而不惜一切是他於心中聖帝的最後熱血。
於是,屬於楊堅的溫曖再也無法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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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為止,他始終都是仁孝無雙完美無瑕,從他的言行裡,寡人全看不出他的下一步,更無法想像他會對有誰惡意、下毒手。
但,既然你一意要遠離這是非之地,寡人便就成全。
好吧,就賜你生地晉陽為世襲封地,那裡既遠離京城,亦是民生安樂了無煩瑣,可謂納福之地。
更深一點,晉陽太原乃戰略要地,亦是國之糧倉,且人才頗豐。你將來若有所言語表態,也可佔得客觀分量。”
——當李淵將入宮晉見一事,尤其隋文帝對他的信任與關愛細細道出後,竇氏笑了。
那笑容極美,卻說不上到底怎生意味:“是啊,何等之隆恩眷寵?!讓您必為之於有生之年不惜一切的去回報。”
李淵怔了怔,即之有些不悅,欲斥,卻在迎上妻子明眸時只叫出一聲:“小妹。”
竇氏卻轉首,不再看他,只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