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從遠處駛來,我舉起手,計程車在我們面前慢慢停下來。雨滴打在車背上時濺起的雨花飄到我們的臉上。我開啟車後門,讓二哥進去,然後用這個城市的方言對司機說:
“火車站!”
車門關上了,然後車子啟動,突突地喘息幾聲,一溜煙而去。我目送著車子開遠。我對小吉說:
“他三十多歲了,才第一次碰到愛情。”
小吉鑽到我的傘下,我們偎依著。她不說話。
“他長年在外奔波,總想改變什麼,但是從來都沒有成功過,現在卻碰上了這種要命的愛情。”
一輛夜行貨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濺起的水像浪頭一樣打在我們的身上。我說:“有時候,我覺得我和二哥是一個人,因為偶然的原因才被分成兩半。現在我感覺我的一半已經離開南方了……”
小吉依然不說話。我俯下頭看她。
“你怎麼啦?”我說。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今天上午李偉在電話裡跟我講的那一番話。”小吉說。
“她打電話給你了。”我叫道。
“她說你二哥人很好,但是她根本不愛他……”
“騙子!”我叫道。
“她不敢跟他說實話,就打電話給我了。”
“騙子!”
“她有她的苦衷。”小吉說。
我半天說不出話。我猜想二哥到達北方的伊春後將會出現的情景。想象著他拎著行李孤零零地站在伊春火車站廣場上時的情景。我說: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不要怪我。”
“我應該阻止他。”
“我想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會面,就儘量滿足他的要求……”
“可是我們不應該騙他……”我說不下去了。
小吉緊緊抱著我的腰,我走路都有點跌跌撞撞了。馬路上水流成河,我趟著走,就要像浮木一樣漂起來了。
1996年8月7日
【黑色摺痕】
傍晚,他忽然想起要到街上走走。
下著細雨,路面有些潮溼,鞋子踩在上面吧嗒、吧嗒地響。
臨街的店鋪很多都已關掉。昏黃的路燈被雨霧包裹著,發著柔和的光。一位行色匆匆的中年男人和他擦肩而過。劇院門口稀稀落落停著幾輛腳踏車。雨中的廣告牌。
他拐進一條古老的小巷。小巷又深又窄,像根細竹竿兒。兩側低矮的房子裡逸出一股股油煙味。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坐在門檻上,專心地嗑著瓜子。
他看見一位穿紅風衣、留披肩發的姑娘在他前面騎著單車。漂亮的背影。
雨打在臉上,涼絲絲的。這是春天的雨呢,他想。
賣花嘍。他回過頭,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提著花籃。小男孩的頭髮溼漉漉的,一支支貼在額頭上。賣花嘍。聲音很悅耳。一隻鳥在空中盤旋。
小男孩跑了幾步,跟上他。叔叔,買花吧。小男孩長長的睫毛飛快地抖動著。男孩穿著一件肥大的上衣,衣襟一直拖到膝蓋,鈕釦大得出奇。他微笑了一下。
小男孩也許是捕捉到了他的微笑,立刻把花籃舉起來。叔叔,買朵花吧。
小男孩跑了幾步,走到他的前邊,滿懷希望地看著他,一邊倒退著走。
他買了一朵康乃馨。兩元錢。兩個硬幣。小男孩愉快地接過去,扔進上衣的大口袋裡。硬幣互相敲擊發出兩聲脆響:叮、叮。
他繼續往前走。這是一朵開了一半的康乃馨,在路燈的照射下,散發著微弱的紫紅色的光芒。他舉著花,越過它,他看見那位穿紅風衣的姑娘在前面慢悠悠地騎著單車。那是一輛嶄新的小巧玲瓏的單車,刮泥板是綠色的,鋼絲上